在多桀的命运里,好好地活着——看电影《大三儿》有感

《大三儿》剧照

因为朴树的极力推荐,在电影记录片《大三儿》上映的第二天,我独自跑到深圳南山书城的电影院去看了这一场电影。

电影安排在六点五十分放映,出门时正是狂风暴雨。下雨天不好打的,我只能坐地铁后再转乘公交车。

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待我下车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地上的积水,狼狈不堪地赶到电影院时,电影已经开场半小时了。

买了票进去,才发现偌大的电影院只有两个人。我选了中间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一条披肩,裹着被冷气吹得瑟瑟发抖的湿漉漉的身子,安静地看电影。

电影正放着大三儿(纪录片的男主角,原名叶云,在家排行第三,身高1.1米,头特别大,所以被大家称呼为“大三儿”)准备去西藏前给姥姥扫墓的场景。

他说:“我们三兄弟都是姥姥一手带大的,二十多年前,我来这里扫墓时,这里只躺着姥姥一个人,现在这里还躺着我的大哥、二哥和我的母亲。”

他给姥姥烧纸钱,跟姥姥聊天。他说他要去西藏,叫姥姥保佑他平安。他虔诚地跪拜在姥姥的墓前,1.1米的身子站起来时有些费劲,沧桑的脸庞在火苗的映照下,平静而坚定。

大三儿给姥姥扫墓

接下来他开始准备行李,琢磨着怎么跟八十多岁的老父亲说他去西藏的事情。

当镜头切换到他跟老父亲一起吃饭的情景时,通过简陋的房间,陈旧的家具,老父亲蹒跚的步伐,孤独的背影,你可以体验到大三儿的家境和他心里的矛盾。

最终大三儿怕老父亲担心,没有如实告诉他去西藏的事情,只是骗老人家他去四川老家一趟。

大三儿和父亲

当朋友阿皮陪着大三儿终于自驾踏上去西藏的征程时,在崔健高亢的摇滚音乐里,在盘旋而上的高原路途中,在雪山下圣湖边,大三儿承受着痛苦的高原反应,也享受着一路的美景。

在海拔5000多米的米拉山口,当地的藏人诚挚地给大三儿送上哈达,大三儿是那么地欣喜,没有人因为他的残疾而对他歧视和嘲笑,他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和友爱,那一刻他的心里溢满了幸福。

大三儿在米拉山口接受藏人献的哈达满怀感恩

经过一路跋涉,他们终于到达了拉萨,大三儿终于见到了向往已久的布达拉宫。他一步步地爬上了布达拉宫的最高处,跟其他游客一样俯瞰整个拉萨市。他在大昭寺见到了众多磕长头的朝圣者,他虔诚地转着经筒,矮小的个子在转经的人群中渺小而又伟大……

大三儿在大昭寺转动经筒

按理到了拉萨,已经实现了他的梦想,他可以心满意足地回家了。可是他还想去珠峰大本营,亲眼看一看神圣的珠穆朗玛峰。

我前两年去过西藏,体验过高反的痛苦。跟很多身体机能正常的人一样,对于珠峰我也是望而却步,到了拉萨后就回家了。而大三儿,一个只有1.1米高,身体结构和机能都弱于正常人的男子,却执意要去看珠峰,任凭同行的朋友怎么劝都不放弃。

最后大三儿冒着生命危险,吸着氧,克服了身体上的种种不适,来到了珠峰大本营,看到了美丽、神圣的珠峰。他兴奋地拍下视频跟老家的朋友分享,并给朋友寄去珠峰的明信片。

当我看到银幕上仰忘着珠峰的大三儿的身影,1.1米,8848米,大三儿的身高和珠穆朗玛峰的高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4419公里,从赤峰到珠峰,大三儿跨越身体的高度来到西藏,同时跨越的也是那道梦想的屏障。

大三儿跟老家的朋友分享珠峰美景

我佩服大三儿的坚强、乐观和对生活的韧劲。

对站在终点往回看的大三儿来说,命运对于他的眷顾少到可怜,身形矮小、大哥二哥因车祸相继去世、疼爱他的母亲也去世了。在铜业公司做着普通清洁工的他,干着卑微的活,领着微薄的薪水,跟八十多岁的老父亲艰难地生活着,没有爱情婚姻家庭和孩子……

大三儿的日常工作

这样的日子如果换做我,还能不能积极地、快乐地、精力旺盛地、充满希望地生活下去?心中还有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和梦想?

我想起了前几天看的小说《活着》,这是余华的成名作,十多年前我看过,只是印象有些模糊了。

这段日子,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容颜憔悴,情绪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每天下班后呆在家里,不想跟任何人交往。去看中医,医生说我严重的神经衰弱,伴有轻度的抑郁症,开了一堆的中药让我回家后好好调理。

我想不通一向阳光的我,充满正能量的我,好端端的我怎么就抑郁了?这么时髦的病怎么光顾上我了?我不能这么下去,我要尽快振作起来,于是我想到了余华的作品《活着》。我要从这本书上去获取勇气和力量。

我很快地在书架上找到了这本书,尽管书已经很旧了,我还是如获至宝。

这是一本讲述关于生存和死亡的故事的书,书中的人物没有死于自然饥荒,却在命运的一个个恶作剧中丧生:

主人公福贵的儿子有庆为县长夫人献血,抽血抽到停止了心跳;女儿凤霞生孩子时大出血,天黑前就断了气;妻子家珍在儿女尽失的悲痛中,再也无力存活;女婿二喜在工地上被水泥板夹死,除了脑袋和脚,其它都被砸成了糨糊;最后那个小小的可人的外孙苦根,居然被半锅豆子撑死了。

我边看边哭,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这么悲惨的人生,让人如何承受得了?福贵一个人怎么活啊?

故事的最后说:福贵在晚年买了一头老牛,取名福贵,两个福贵从此相依相伴,一起快乐地干农活,一起安宁地走在黄昏的村庄里。老人粗哑的令人感动的嗓音在空旷的傍晚像风一样漂扬,老人唱道——

少年去游荡

中年想掘藏

老年做和尚

看到这里,我的心被柔软地感动着,福贵的一生,经历那么多的苦难,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地对待世界,依然乐观坦然地活着,从不控诉和怨恨。

想想自己,又有什么好郁闷呢?

余华的《活着》

回到《大三儿》这部电影,整部影片以大三儿为完成西藏之旅的梦想为主线,其中交叉贯穿了亲情、友情以及大三儿对于爱情的憧憬和理解。将人生中淡淡的伤感隐藏在幽默的言语之中,将人物的乐观与坚韧隐藏在平凡的行动之中,将主人公对生活的追求散布在整个故事之中。

它和《活着》这部小说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亲人相继离去,生活艰辛而孤苦,未来一眼望到了头……可是他们身上都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和对人生明晰豁达的生活态度。

大三儿努力活出和他兄弟一样的生活,对于自身的遭遇,他从来不抱怨,哪怕谈及大哥二哥的去世,也是一种释然的态度,不博取任何人的同情,对于自己1.1米的身高,他调侃道:“别看小,但也标准”。

大三儿在工作的厂门口

他在踏踏实实干好工作的同时,仍然心怀去西藏的梦想。

他冷静权衡自己的身体状况和经济实力,积极与朋友沟通协调,最终凭借坚强的意志力和永不放弃的精神,实现了去西藏的梦想,看到了朋友阿皮他们看到的风景。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身患侏儒的“三儿”和历经沧桑的福贵都是这样的英雄。

而朴树和他的乐队之所以要免费为《大三儿》录制《空帆船》这首歌,也是因为被大三儿认真、执着的生活态度和乐观的精神所打动。

朴树说:“人被生活给折腾成那样的时候,有的人彻底颓了;有的人接受打开就好了。

生活给的是压抑的,但他在释放他正向的,正向并不代表我要欢天喜地的,他心里面的光,是那个东西打动的我。”

这个光也打动了千千万万的观众,它触动着我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目前《大三儿》在豆瓣的评分已经达到8分了。

一向低调、一年只更新一两次微博的朴树,这个月居然为了《大三儿》更新了两次微博,他在8月22日的微博上说:“挺好看的一片子 ,不沉闷不阴暗 ,生动有趣振奋 ,也没陷入主观,自说自话。选择做纪录片 ,就没想过荣华富贵 ,他只想多些人看到 ,站直了活下来。”

朴树和他的乐队为《大三儿》免费录制歌曲

是的,站直了,活下来,大三儿是这样,福贵是这样,芸芸众生中的我们也一样,即使生活遍地狼烟,即使你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即使社会给你上了一课又一课,你仍要好好生活。

感谢佟晟嘉导演拍出这么有温度的作品,感谢大三儿带给我们的感动,感谢朴树和他的乐队为这部影片做的一切……

愿我们在人生的旅途中,坚强乐观地活着,一路荆棘,一路春光,身在井隅,也不要忘了追逐内心深处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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