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看了一场电影,然后顺便逛了书店。在书店里无意间看到一本摄影集,塑封包装,因此无法看到内容,但封面照已经足够吸引人。这是一本名叫《中国老百姓》的摄影集,封面照片是一张有些年代感的人物照,其中有两个成年男性和一个大约十几岁的男孩。三个人神态各异地望着一个方向。仔细去品味这几个人的眼神,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喜欢摄影,很小的时候也学过一些。当然,如今只有审美能力还有些自信,全无技巧可言。
一直以来,我只喜欢拍景和物,这里的物包括动物,但不喜欢拍人,尤其是自拍。
此前,我从未想过为何不喜欢拍人。自拍比较好解释,我一直觉得我长相一般,又不上相。但对于其他人,除了朋友需要我配合帮忙拍照,我几乎很少主动拍人。
直到看到这张照片,我好像突然懂了:我不敢面对别人眼中的情绪,哪怕是隔着镜头。
记得在一些影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人物:他能听到别人心里的想法。因此当他处在人群中,脑海里会同时响起成千上万种声音。这种能力并没有让他感到自己很厉害,反而使他痛苦。为此,他只得躲着人,避免“声源”。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另一个主人公。他发现,我无法听见这个人的心声。于是便与这个人推动后面的故事。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什么剧、什么人物了,但这个设定令我印象深刻。
看到照片时,我立即便想到了这个设定,也突然明白自己为何对此印象深刻。
从小,我便是一个很敏感的孩子。这种敏感是天生的,但若后天不去强化它,也不会使之发展。而偏偏我在此后的人生历程中,无论巧合或有意,使这项能力越来越强化。于是,我成了一个“看人”的高手。
这种能力,在职场中是极有利的。我的岗位要频繁与各类人打交道,几乎是各部门的枢纽。于是,久而久之,哪怕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我也能一下子感觉出对方是怎样的人。对于经常合作的人,加上工作中的接触,就更是“了如指掌”。得益于此,我能够很容易地判断出,哪些同事可以有进一步的交往,哪些止步于工作即可。
然而当这种能力放在生活中,带来的却不一定都是好处。生活与工作不同的是,只要你的能力足够强,你可以选择工作、选择同事,也因此给自己创造出一个“理想”的工作环境。而生活中很多人的存在,是由不得自己选择的,比如父母、兄弟姐妹、子女。这些不能选择的人,却常常奠定了生活的基调。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我不能说我的家庭算“不幸”,但至少它存在明显的问题。而我天性中的敏感,遇到这些问题,便发生了“化学反应”。
年幼时,尽管我能感知到这些“问题”,却无力解决。对于那些冷漠的成年人,这些也许可以通过“忽视”来规避掉。可作为一个敏感的孩子,这些“问题”令我感到痛苦。于是,在与这些“问题”的互相磨合中,我长大了。
所幸,很多年间,我远离了原生家庭。这些“问题”我似乎真的感受不到了,因为他们离我太远了。地理上的远离,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粗暴、也最有效的办法。
但当我再次回到家乡,这些“问题”再次浮现。而此时的我,对这些“问题”不再感到痛苦。多年的历练和成长,让我对他们的原因看得更清楚、透彻,也能比较游刃有余地处理掉。实在无法解决的问题,渐渐地学会了放下。
问题就出在所谓的“放下”,这其实是我对现实无力的妥协与回避。我刻意回避亲人的喜怒哀乐,尤其是负面情绪。这样,我便不会感到痛苦。而这种回避,其实在很早就出现在我的行为模式当中。
因此,我的相册里,能见到儿时的照片、青春期的照片,再之后便几乎没有了。我的摄影作品里,“人”也在某个阶段之后,慢慢消失殆尽。
青山、绿水、植被、动物,这些没有情绪的事物成了我镜头的主要对象,他们让我觉得安全、自在,没有压力。
我开始明白,敏感就好比我得到的一种“武器”。这种武器或许有一定的杀伤力,但对我而言,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一定要说这“伤害”是谁的错吗?谁的也不是。难道要埋怨遗传基因吗?
这就是人生最神奇、也最无奈的地方。很多事情,一旦追根究底就总会发现,谁都没有错。一定说错,大概真的就是“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