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梦

                                                                                 ---沈程杰

    风，在吹

    沙，在刮

    血，在洒

    刀光剑影，只有把刀插进敌人的胸膛，自己才有可能活下来，回去见自己的年迈的爹娘，翘首以盼的妻儿。

    也不知道自己砍下来多少颗敌人的头颅，只知道挥舞大刀朝那穿着胡人盔甲的脑袋砍去，即使双方本无仇无怨，对方也许是个刚长出胡须的小子，也许是孩子眼中的好父亲，也许是爱护妻子的好丈夫，但是，战场上，没有感情，只有活下去，要活下去，别人就不能活，刀柄上是自己的汗和敌人的血，柄槽里的血在挥舞中飞溅，紧握刀柄的手黏糊糊的。

    他只知道在赵武灵王的锐意改革下，军队战斗力大增，北击胡人，巩固赵国的边境。一声奋力的呐喊犹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头晕目眩，头顶似乎湿漉漉的，有点粘稠，可能是汗吧，也许是血，顾不得那么多了，握紧刀柄转身砍去，可是，身体似乎不再是自己的了，变得不听使唤了，天旋地转。

    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妻儿，在征战出发前，妻子就站在村边的那棵大槐树下，痴痴地说到“等你回来”。想来自己也曾风度偏偏，赢得女孩芳心，妻子的深情亦如当初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子，满眼说的是“公子，小女子此生非你不嫁”，那是多么的爱，可是，没有可是了，身体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直直的倒下，溅起一尘黄土。可他还不想死，家里还有他爱着，更深爱着他的人等着他回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看到的是一双和他一样直勾勾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诉说着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那双眼睛深蓝，好像是明朗的天空。可是，正当他神志不清的思考时，那双深蓝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犹如碧波荡漾的河流，清澈明净。

    看着看着，又觉得这双眼睛就是自己妻子的眼睛，我不是已经死了嘛，我的妻子怎么样了，正当他头脑发热的在想这些的时候，只听旁边传来一阵欢呼的声音：“哇哦，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亲爱的。”

    好熟悉的声音，他的眼珠试着转动，周围是洁白的床单和窗帘，一旁还有挂着的盐水瓶，额头上敷着冰袋，有点舒爽，这时耳畔的声音再次响起：“亲爱的，好点了没，你刚刚一直在说梦话，让你平常工作注意身体，偏不听，发高烧不还是我最担心。”

    意识清醒了许多，哦，原来刚才是做了个梦，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战国策》，不禁笑了起来，想来最近在写一本关于战国时期的小说，不舍昼夜的看，没个休息，就这样发烧病倒了，就连做梦也是这些。“

    哼，你呀，像个小孩子似的让我操碎了心，还笑”一旁的妻子嘟着小嘴，眨巴着蓝眼睛嗔怪道，金黄色的头发衬着洁白的皮肤，“追到你真是我的福分”他笑着说道，“为了追到你，我还和jerry那个大个子白人小伙干过一架呢，还别说，你是我见过的白人女孩里最体贴人的”妻子嗔笑道：“别腻歪了，过两天，等你出院了，咱们回加利福尼亚，别再老想着在纽约找人投资你作品了，你呀，就安安心心做个小作家，小心理学家就好了。”

    听着妻子善意的唠叨，心里很是受用，确实，作为一个美籍华裔，能娶到洋媳妇，有个体面的工作就很好了，要知足，还是回加州吧。

    出院的那天，天气很好，下午三点五十分肯尼迪机场的飞机，估计晚上九点左右就能到家了。上了飞机，一切安好，妻子有说有笑，天空晴朗依旧，好像不曾变过，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副巨大的彩画中，一切都美的不可思议。可是，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难道是自己应该留下来，留在纽约继续自己的梦想，回去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嘛，自己也说不上来，就这么滴吧。踏上飞机，关上舱门的那一刻，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妻子顺着自己的手臂，环枕在自己的肩上，细声细语到：“今晚加州一带会有雷暴天气，你可要当心身体，别着凉了。”看着有一个这么爱自己的妻子，回去一定是个明智的决定，转头望向舷窗，外面的天依旧很蓝，像妻子深蓝色的眼睛，“睡一会儿吧，醒来就到了”他对妻子说到，“嗯，好”，妻子听话的眯起了眼睛。

    时间似乎静止，一切都是这么的安静，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安静的气氛被一阵巨响打破，紧接着出现机身剧烈抖动的情况，传音器里传来机长的声音“各位乘客，你们好，飞行途中遇到雷雨天气，有些颠簸，请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但是，情况似乎更糟，机身何止是颠簸，更像是大海上的一叶孤舟，上下剧烈晃动，他看了看表，此刻晚上8：25分。外面一片漆黑，远处似乎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滚滚，暴雨如注。屋漏偏逢连夜雨，飞机上的三套独立液压系统通通莫名奇妙的失灵了，这就好比开车没有了方向盘，瞬间惊叫连连，妻子被惊醒，满脸的恐慌，谁不是呢，所有人都是惊恐无助的。漆黑的夜空，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飞机如同折了翅膀的鸟儿一样，从空中栽落下来，他看到所有人的恐惧，睁大的眼睛，就如同注视着死亡，剧烈的碰撞，巨响，大雨也熄灭不了的火光，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紧紧抓住，一起面对。

    可他并不觉的疼痛，似乎只是有些困，有点累，想要睡觉的感觉，难道他已经死了，不再有任何感觉，难道……突然，胸口似乎被大石头压住了一样，一阵剧痛，猛地一下，睁开双眼，径直坐起。环顾四周，满是一个个透明的小格子似的房间，横竖整整齐齐的排列靠在一侧，而自己躺在温润的浴池里，液体是绿色的，“我难道又做了一个梦，那我现在在哪，这是怎么回事”一连串问号在脑中出现。

    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像医生更像是科学家的人进来了，彬彬有礼的说到：“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专属梦疗师，您订购的12366美元的幻想梦境治疗套餐，已经全部体验结束，希望能对缓解您的身心有所帮助，请您对我们的服务提出宝贵的建议或意见。”

    什么，我什么时候订了这个做梦的套餐，还能够帮我缓解身心，我反而身心疲惫，搞什么呀，我现在就要走，心里狠狠咒骂到。“对了”，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问一下，我刚才接连做了两个梦，一环扣着一环，搞得我都觉得是真的。”侍者微笑道：“一般人做梦都是杂乱无章的，一个梦结束，会有另一个没关联的梦，而您，是特意要求我们给您定制的梦中梦套餐，一环扣一环，说这样有助于您的放松。”

    “什么狗屁放松，搞得我头疼，我现在就要走”说着，连忙擦干身体，穿好一旁的衣物，打开舱门离开。走到总台大门口，看见侍者灿烂的笑容，突然觉的浑身不自在，赶紧想逃离。就在这不经意间，眼睛一瞥，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依然泡在那个绿色的池子里。

    神经似乎错乱，池子里的人是谁，是我嘛，可我已经出来了呀，就站在这，那么我是谁，难道这又是一个梦，一阵恐惧涌上心头，赶紧逃离这，这是唯一的想法。

    他打开大门，冲了出去，一道白光晃得他眼睛疼，等他终于看清楚时，发现，这是一个小户人家，家里的一个小男孩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小男孩也没注意到他的闯入，依然盯着电视屏幕。可是，他总觉得电视机里的画面有点眼熟，这不就是他刚刚逃出来的那个地方吗，那透明的隔间，绿色的液体，还有自己刚刚从大门慌忙出逃的情景，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惊慌恐惧，一步冲到电视机前，“哐”的一声，电视机被狠狠地砸向地面。小男孩惊叫起来，然后，整个世界变得虚无，一切都是苍白的，洁白的如同一块白布。

    “叮铃铃”刺耳的闹钟声响起，小男孩“啪”的关掉闹钟，不情愿的爬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电视机上播放的是一部烧脑的动作科幻电影《盗梦空间》，正好是一个小陀螺在旋转的画面，只要小陀螺停下就是在现实，如果不停就是在梦境。小男孩笑了笑，拿起弗洛伊德的著作《梦的解析》，放好后，掏出一小陀螺在书上转了一下，满意的离开了。

    外面，阳光明媚，小男孩和他的一起上学的小伙伴在校车上讲起了昨晚那场奇怪的梦，有一个怪人闯进他家，莫名奇妙的把他电视机砸了。“哈哈，这是冷笑话嘛，”一个小伙伴起哄到，“哈哈，哈哈哈”其他人跟着笑道，校车在一片笑声中欢快的前行。

    书被风吹的翻开了页，小陀螺被吹到了某个角落，旋转着，一刻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