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能在一个领域创造价值,并能以此养活自己,就是职业化;如果能做得比大多数同行都好,那就是专业化。我的爷爷,就是这样一个专业化的手艺人。
爷爷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学了一门木匠手艺,做了一辈子木匠活儿。隔壁邻居也开了一间木工作坊,专门给人做寿材。每当那边传来叮叮当当、刺啦刺啦或者呼哧呼哧的响声——有的沉闷,有的尖利,有的悠长,有的短促——爷爷总能一下子说出来:邻居在用哪一种工具、处理多大的木料、干到了什么工序、做的又是寿材的哪一个部分……一开始我们都不信,就偷偷爬上房顶往隔壁看,结果回回都跟爷爷说的一模一样。后来这成了我们乐此不疲的游戏:大家先猜一轮,讨论一番,再爬上房顶揭晓答案。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专业化”在我心里有了实实在在的样子——那就是爷爷的样子,是他“隔墙识工”的那个形象。
我从小就想成为像他那样专业的人。这个念头影响了我考大学选专业,也让我一直没丢掉手艺人的那股踏实和勤恳。工作以后,每当遇到困难、觉得自己水平不够而沮丧的时候,总会想起爷爷那专业的样子。直到某一天,我发现自己也成了他。
有一次,我陪朋友开车去油田兜风。远处立着几座高高的井架。朋友兴奋地说:“快看,那么多钻机都在打井!”我只抬头扫了一眼,就告诉他哪些是在打井、哪些其实是在修井;打井的干到哪一步了,修井的大概在处理什么问题;新井大概多深,老井可能是哪里出了毛病……我还说,要是你在这儿的铁皮房里住上一阵,闭着眼睛听外面的动静,都能知道作业正不正常。朋友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说我“太专业了”。我笑了笑说:“你在这儿熬上几年,也一样。”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爷爷。也正是在那一天,我真切地觉得:我成了他。
如果说专业化有模样,那一定不是胸前的大红花,而是手上厚厚的老茧,是经历风雨、遍尝辛苦之后的从容。
如果说专业化有传承,那一定不是什么口诀秘籍,而是脊背压弯仍然以身作则的身影,是一份用岁月和专注去接力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