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乡,路过蜿蜒曲折的河畔,河水悠悠流淌千年,柳枝轻轻拂过水面,鸳鸯戏水小河中,古老的樟树依旧屹立于河畔码头,像威武不变的守护神。又像在诉说一个古老而沧桑的村庄历史故事。
而家乡的四合院那黛瓦灰墙,重檐翘角,雕花的木窗,坐落的石狮,早已改头换面不见了影踪。家乡的村民把她修砌的更加富丽堂皇。唯一没改的是那座神龛。
许多年前,那个暮色降临的傍晚,在这座四合院神龛右侧的房间里,一个巨大的沐浴木桶在房子的正中间,袅袅的白色热气,徐徐在房间上空萦绕。一位美丽的女人站在木桶的旁边,正在脱衣准备沐浴。她一头及腰的长发,大眼浓眉,眼神中透着一种亲切的神情。让人感觉到异样的温暖和贴心。额头正中间有颗美人痣。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脱了衣服,鞋袜,轻轻地走近木桶里,手扶住木桶的边缘,坐在木桶里,开始用毛巾沾水拂在身上,欲洗去一天的疲倦与尘埃。香皂的泡泡满了上半身,清晰的香味沁人心脾。她边洗边享受着这沐浴的快乐与惬意。
这是一间破旧的小屋,前后两扇木门都是用木板钉成的,透过木板的缝隙还能清晰地看见里面。屋内家具简单而陈旧,泥巴的地板上还泛着黑色的亮光。
就在她低头洗浴的时候,迎着暮色微亮的光线她蓦然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在她的木桶旁边缓缓蠕动。她举着的手停了下来,本能地侧身朝木桶旁一看,这一看被吓的惊慌失措。两天巨大的蛇在木桶的旁边爬行。她慌的大叫,“蛇”。慌的跳出了木桶,来不及穿衣服,扯了一条裙子遮住就往外跑。那蛇似乎听到她的叫声,扬起了头,却没有伤害她。只是沿着木桶攀爬。她边跑边哭,她叫来了未来的公婆,叫来了准丈夫,只是也没有几分钟的时间,可是那两条大蛇却不见了踪影。他们四处找寻,也没有找到。
她和爷爷指腹为婚,这是奶奶第一次来他家。这两条蛇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每当走进这个房间,她都会忍不住四处张望,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两条蛇出现过。
奶奶嫁到这个贫穷的家,过着平凡妇人的生活。生儿育女,她和谁都聊得来,她家经常是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来她家闲聊的,来找她帮忙的,来借东西的。她常常把自己家里的好吃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他们。并不宽敞的房间总是挤满了人。
那个冬天,住后面的玉姐生了一个男孩,可是孩子没有奶吃,饿的哇哇大哭,她生的女孩比玉姐的早两个月,刚好也在奶娃。玉姐抱着娃来找她,请她帮忙奶娃,那时候穷人们买不起奶粉。可是自己的娃都不太够吃。但是她不忍心看到玉姐失望的眼神,于是帮玉姐奶娃。自己的孩子没有奶吃,到了晚上饿的哭个不停,只好喂孩子喝水,孩子还是一个劲地哭。
她想也许明天就有奶给娃喝了,谁知第二天,玉姐又抱来了她的娃,她不得已想等会留一点给自己家的娃喝,可是等她喂完玉姐家的孩子,再喂自己家的娃时,娃娃哭个不停,因为吸不出奶。可怜的娃就这样活活地被饿死了。她躲在家里哭了几天几夜。家里的人责怪她,也有不少人骂她,蠢。她没有去责怪玉姐半句不是。
冬天的早晨,她在河边樟树下洗衣服,淘气的孩子们在河边玩耍。衣服洗到一半,两个孩子“噗通”掉进了河里。一个大一点的站在岸上大喊“救命呀!”她二话没说就下了和河。可是却没有捞到孩子,她急了,又不会游泳,怕河水把孩子冲走,她只好一头扎进河里,找孩子。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了孩子,她急急忙忙走了过去,立即把孩子从水里拽出来背上了岸。然后又去背另一个孩子。还好孩子们得救及时才不至于酿成大祸。她只是一再强调告诫孩子们,以后不要再来河边玩耍了,河边危险。她像没事发生一样,要不是村里的人来河边洗衣服看见她一生湿淋淋的,问起她,还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奶奶一家的生活并不富裕,简直可以说是贫穷。可是对客人却很热情,远方来的陌生人,他们总是叫来家里热情地招待客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别人。接济他人。
每到年底,村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做一些瓜片,螃蟹花之类的东西,有些人家里甚至做两箩筐,这时他们总是请奶奶去给他们帮忙,因为许多人都不太会做。奶奶不仅会配料,而且做的好。她几乎是挨家挨户地做。每个家里做一天。这时她总是特别的忙,早出晚归。我每次去都找不到人。还记得有一次妈妈打我了,我没有饭吃,跑到奶奶家去吃饭,围着村庄找了半天才找到奶奶,她拿了钥匙给我叫我自己回家把饭热一下就好了。然后记得把花生放在火上烤着,记得盖好火。
我热完饭以后,就忘记盖火了。吃完饭就把钥匙送给奶奶去了。奶奶问我盖火了没?我才想起来,等我拿去钥匙重回奶奶家时,从门缝里看见屋内花生已经着火了。火势蔓延往上,都快烧到木楼板了。我赶快开门进去,浇了几瓢水,火慢慢熄灭了。可是花生已经烧成了黑色的了。我胆战心惊以为爷爷奶奶骂我,可是他们却并没有骂我。
爷爷50多岁的时候,做起了自己的事业,我看着他从慢慢的学直到后来越做越好,生意越来越好。其实他的生意并不赚钱,利润小,他常常说这是做好事。他做的都是手工,所以方圆附近村庄的人都来他这里买东西。而且他和奶奶待人也很好,不会让别人吃亏。认识他们的人很多。
70多岁的奶奶,家里的东西依然干净整洁,她家里的坛子全部都是一尘不染。那个雨天,为了给老人家去挑谷子,把自己的腰闪到了,后来躺在床上一病不起。起初我们都不知道原因,只是以为奶奶病了。后来才听爷爷说奶奶是去给别人挑谷子,扭到腰了。我们又气又急,气的是奶奶伤了自己。老病新伤,奶奶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奶奶走的时候,来送行的人好多好多,认识的不认识都来了。她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总是笑容满面,没有和谁红过脸。
奶奶四月走后,爷爷也就在那年的11月离世。
好长的一段时间我不敢去老屋,怕自己触景生情,忍不住伤心落泪。
每当路过河边和曾经的四合院,心里总有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爷爷和奶奶的身影挥之不去。仿佛就在眼前。奶奶提着篮子在捡晾晒的棉花,爷爷在做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