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祖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他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便离世了。当时他牵着两岁的我出去到别人家串门,在离家不远的小路上坡不慎踏空摔倒,继而引发脑溢血,后被热心邻里抬起送回家中,医治无效后撒手人寰。我自然是没有多少记忆了的,是懂事后我问来的我听来的,如今想起来,居然也有20多年了。这几年我回去得不多,祖辈的老人年纪也都大了,很少有人再跟我说起祖父的故事。于是我决心把这些写下来,我怕我也会忘掉。
祖父在他们那代人排行第二,家族里喊他“二哥”“二叔”居多,祖母在世的时候我经常还听到有人喊她“二嫂”“二娘”。祖父徵麟,他们那辈的人名字、辈分都很有讲究,我以前也做过考证:新邵坪上谢氏这一支基本上是江西泰和县千秋乡惟兴公的后裔,元末明初陆续迁至湘中地区并在此生活近700年。烈祖(祖父的祖父的祖父)运枢公在当地曾是首屈一指的大地主,或许是因为战乱,加之其子抽鸦片,家道很快中落。高祖(祖父的祖父)明权公迫于生计自新邵坪上胜利村搬至涟源蓝田柳家湾,运际明仁徵国祚长优德,到我这代已是第六代了。明权公生有三子仁夫、仁为、仁寿,三子再有十子,按“麒麟富贵文武友东南北”取名。以前我听大人说过,最开始是按“麒麟富贵文武东南西北”取名的,但是“徵西”似乎不吉利,小孩没养活被名字克死了,就改了一下,“友东南北”。这些事情在我这代人应该很少有人知道了。
祖父是个非常务实的人,吃苦耐劳,低调踏实。这些不是我自己吹嘘,我本人是没多少印象的,但是只要有人说起祖父,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评价,无一例外。祖父年轻时候经常帮他叔叔去涟水河里放排,(放排是用河道运输木材)那时他们也做点木材生意,大点的木头走陆路限制太多收费又贵,一般都是走水路运输。我也了解过,放排时候要把木材扎成排筏码好,前端绑得比较紧,最好是三角形状便于破水。放排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水流湍急时后面的木材很容易冲到前面来,把木材冲散,放排人经常要跳在木头上检查松紧情况,如果水大了木头冲得太快可能还会造成人员伤亡。这是个非常费力又危险的活,祖父却经常去,随喊随到毫无怨言,有求必应从不推脱,是个十足的热心肠。
后来沿河修了很多坝,放排是放不动了,祖父就在蓝田运输公司谋了份职业,单位同事对他也是类似评价,无一不同。祖父很喜欢小孩子,对我和姐姐尤为疼爱。90年代初,祖父退休,每月有大几百退休工资,听母亲说,祖父每次带姐姐出去玩,总会买一袋草莓、一打娃哈哈。草莓一般提到家里就只有袋子了,娃哈哈只要插上吸管就没了,祖父也不会怪罪,每次笑得都很开心,然后下次接着带她出去。我是95年生人,正是计划生育抓得最紧的时候,不管如何声明利害关系,祖父还是强烈要求父亲再生一个,当我出生时祖父喜出望外。父母当时工作也忙,母亲对祖父说过这是你坚决要求的,你来带。我能脑补到那样的画面,我也能想象得到祖父开心的样子。母亲后面跟我时不时提起祖父的事情,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老人家,不多事不讨嫌也不纵容。这些应该只有家里人才能评价出来,是我听到的一个不一样的祖父的形象。对了,我的名字也是祖父取的。
祖父一生为人随和但极讲规矩,尤其注重家风教养。我记得很小时候我很挑食,用筷子在菜里翻,父亲告诉我以前他这样翻的时候祖父一般直接会用筷子打人了。我万万没想到,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对待子女会这么严格。上桌不出声,吃饭要端碗,壶口不对人夹菜夹面前等等等等,光在饭桌上祖父的规矩事太多了。这样的规矩现在很少讲了,至于这样做的就更少了,甚至知不知道都是两说了。
好景总是不长,他才60多岁年纪吧,就跟他最疼爱的,不到两岁的我说再见了。现在的我回老家次数很少,但是清明、中元这两个节点我都抽空回去一趟,如果有条件我还会去山里走一下,除除周边杂草补补碑上红漆。我曾多次向父母建议,要把祖父母的坟修葺修葺,墓碑太小气了。但老人说无事不修坟,近几年也无病无灾顺风顺水,也就被搁浅了。这应该也是祖父的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