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手札

昨想入梦前,发现这个三月竟在笔尖开出了层层叠叠的花。那些细碎的光阴里,总有些人与事像茶汤里的沉浮叶片,31个日子里也只有几个偶尔浮现。

月初去了真际寺,遇见一位懂经络疏通的女居士。檀木梳穿梭在青丝间的韵律,让我想起幼时母亲帮我梳头的情形。二十余次梳发换来满背热意,友人夸我的黄脸瞬间有了桃红。六日赴兰展,见众多形态各异的兰花,暗香浮在六恒空间里,倒真似隐者衣袂间漏出的半阕清词。

中旬七都沿江而行,河畔田畴的植物们正举办春日宴。油菜擎着金盏,桃李敷着胭脂,最惊艳是豌豆花——从前竟未发现那些绢纱般的花瓣恰似栖息的蝴蝶。而山阴处偶遇的山苍子,从初遇其花到研磨果粉,三度相逢写就随笔。草木有本心,原来是真的。

在医院陪护的那些天,九十七岁的祖母唤我"宝贝种子",引得满病房白大褂都跟着喊我“种子”。奶奶术后整体良好,说见了我整个天都亮了起来,守夜时我们分食婆婆做的绵菜饼,忽然懂得"春在溪头荠菜花"的况味——所谓人间清欢,不过是在消毒水气息里握紧一脉温热的亲情。

这个月还发现身体里藏着位走索艺人。竹竿、枝头、扶手这些常人难以立足之处,于我竟如履平地。昨夜试立空桶边缘,也很轻松。有友笑我是Ai作图,我没解释。或许万物皆有支点,如愿将身心托付给方寸天地,便能与万物达成微妙的平衡契约。

枕边《唐诗鉴赏》翻到《山中与幽人对酌》,"我醉欲眠卿且去"的洒脱落进雨后夜色。这个春天不再强迫自己遵循严苛作息,倦了便拥衾而眠,像株顺应天时的植物。厨房里母亲捎来的荠菜、蒌蒿、萝卜,在粗陶碗里铺陈成素笺——原来不去菜场追逐时鲜,春意自会翻山越岭来寻你。

合上日记时,窗台海棠花已凋谢近一半。三月教会我的,大约是如何在针孔里看见银河,在病房点滴中听见溪涧,在发梳齿隙触摸年轮。毕竟春色如许,从来不在他处。

2025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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