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我国的古诗词历史比作一条宽广的长河,那么纳兰性德的词便是长河中一座淡雅宁静的河心小岛,岛上遍植修竹兰蕙,清香弥漫。
众多文艺青年一直对这座小岛心驰神往,却又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于是只好远远地隔河相望,安静地享受那份单纯的清新与美好。
那么,纳兰性德到底用什么俘获了万千文艺青年的心呢?
国学大师王国维曾在《人间词话》中这样评价纳兰词:“纳兰性德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由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纳兰性德的词贵在“真切”二字。他是清初满洲正黄旗人,刚刚入关不久,继承了满洲人纯粹自然的观物视角,因此文字里完全没有汉人的那种矫揉造作的风气。
他摒弃了前人词章中那种艳俗的成分,更没有刻意地去陶醉于自身的文学趣味中,而是选择了直面真实的人生体验。
真经验,真感觉,真语言,成就了纳兰词,也成功俘获了大批文艺青年的心。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纳兰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是康熙时期权倾朝野的大学士明珠之子。
自幼聪慧,能文能武,爱读书懂骑射,二十二岁便得中进士,成为康熙皇帝身边的三等侍卫。
这对当时的读书人来说可是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这却不是纳兰想要过的生活,他只是按照父母精心设计的路线一步步走下来的。
其实,他内心向往的是一种闲云野鹤般的自由生活状态,无奈身处高墙繁华盛世之中,只能寄情诗词以遣满腔风流情怀。
面对遍遭冷眼、阅尽沧桑的顾梁汾,纳兰非但没有嫌弃他的布衣身份,反而推心置腹,真诚相待,二人最终成为挚交。他曾在《金缕曲·赠梁汾》中这样写道:“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
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名利身份皆为身外之物,又何必在意,正所谓“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纳兰性德虽身处庙堂之高,却多有山川鱼鸟之思,淡泊名利是他的本性,他厌恶透了蝇营狗苟的官场沉浮人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真君子。
山一程,水一程
作为康熙皇帝的贴身侍卫,纳兰性德曾多次随驾出巡。在他短暂人生的最后十年,有大量时光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这对于生长于高墙大院桎梏中的他来说,绝对是一场感官盛宴。或萧条或壮丽的山川河流古迹,还有那些如影随形的思乡情愫,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自由敏锐的心,他所能做的就是真真切切地将它们诉诸笔端。
出巡边塞的路途遥远,在队伍向山海关进发的途中,天色渐晚,便开始扎营休息,成百上千的行军帐篷里渐渐亮起了灯火,纳兰深深地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到了,于是提笔写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每逢深夜,思乡之情又难以抑制,“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于是出帐散心,无意得见“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的千古之壮丽景象。
又或雪夜无眠,独自披衣起看黄花城雪景。“五夜光寒,照来积雪平于栈。西风何限,自起披衣看。对此茫茫,不觉成长叹。何时旦,晓星欲散,飞起平沙雁。”失眠的夜晚,面对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不仅感慨万千,孤独之情从内心升起,无奈夜长人不寐。
出巡至五台山龙泉关时,铁马金戈,不息的战火,不禁让纳兰感伤国家的兴亡:“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壮丽凄凉的塞外景象让他震撼,他坚信自己“不是人间富贵花”;
铁马金戈,无奈自己却不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雨潇潇易歇,思切切难冷
在纳兰性德二十岁那年,他遇到了他挚爱一生的女人,那就是他的发妻卢氏。
二人婚后生活甜蜜幸福,“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椅斜阳”。可是自古红颜多薄命,结婚仅仅三年,卢氏便香消玉殒了。
命运就这样将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到了纳兰的心上,他感伤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明媚的春天已经走近了,可是我与心爱的人却阴阳两隔,不能相聚,那这春天又有什么意思呢?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在这萧瑟的秋风中,那个曾亲手给纳兰披上外衣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想想往日“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光景,不禁让人追思莫及。
一生有一红颜知己足矣。
我是人间惆怅客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纳兰性德是一个至情至性、清新脱俗之人。他出身豪门,平步青云,却厌恶庸俗的宦海沉浮生活,一心想过淡泊宁静的平凡人生,却又无力摆脱这种家庭和时代给他带来的桎梏,因此内心里深深郁积一种惆怅不得志之情。
后来发妻卢氏的亡故又摧毁了他生命中唯一的美好爱情。在康熙二十四年暮春,纳兰性德由于人生中的种种惆怅郁积心中,抱病不起,七日后与世长辞,终年三十岁。
三毛曾说过:“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纳兰性德的心太累了,最终累死在了流浪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