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拖了那么几年,妈妈终于存够了两万多的钱准备做手术。经过爸爸妈妈商量,决定让我陪妈妈去医院。也就是说,即便是做手术,陪伴妈妈的也是我。
妈妈患了很多年的面神经。面神经,说是什么大病也算不上,可是就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种不舒服,总会让人觉得,自己是被这个世界所诅咒的人。右边脸部肌肉总是会抽搐,让人胡思乱想。当某天洗碗摔了碗的时候,要感叹,“总是要发生的,我的前几天就有预感了。”最近右边脖子也越来越痛,肯定是因为面神经;外婆摔了腿,妈妈又想,“总是要发生的,我之前就有预感的。”孩子说这次一定会考得特别好,妈妈却在心里说,“但愿吧,可是也许不幸总是要发生的,我之前就有预感的。”
……
每一次的不幸都和面神经息息相关,每一天都活在对不幸的预言和证实中。
02
没有期待,没有欢乐,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担忧,随之而来的,又是对家人的不信任,对另一半的埋怨和指责。
“我为什么过得不幸福,就是因为嫁给了你。你看你那个鬼样子,一事无成,邋里邋遢。你看看人家房子什么样,再看看你的。不会做也有要会看,不会看要会学。”
一字一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憎恶,带着对生活深深地恶意。“七选八选,选个烂米杂眼,要是嫁给谁谁谁,都比现在强。”“这个人呐,就是个命。”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在疾病之下,劝我嫁给好人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爸爸总是忍着,不管是对于责骂,还是治病。责骂,不屑回嘴;疾病,无力治救。不得不说,贫穷限制的可不止是想象。
穷人不会埋怨自己的生活,那样太痛苦了,他们总是不断降低自己的标准,增强对生活的忍耐力。不管妈妈怎么说,他内心又是多么失望,都还是扛着生活的重担。
没有办法兼顾的事很多,他选择省吃俭用,选择用最简朴甚至是寒酸的形式维系生活。
从来不敢给他买什么,就算是过年偷偷买了一件衬衫,也不敢当时就给他,因为他只会拿出最忧愁最厌恶的表情,然后说,“给是钱多了没有用处,给是钱好挣得很。”衬衫只敢在他出门,找不到衣服换的时候,才敢拿出来。
对于妈妈的病,他只是说不是什么大病。也曾尽心尽力的研究,也曾给妈妈扎针,抓中药。疾病气色不是很大,时间倒是一点点流逝。从未间断的治疗,从未治愈的疾病。
就是这么心照不宣的默契,日益增添生活的绝望与无奈,使得生活总是不缺鸡飞狗跳的争吵,互相撕裂的痛心。生活十天,有一半的日子,想掐死彼此。
03
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大概就是趁我们都不在家,打了一架。
这一架,很长很长,伤害得很深很深。回家的时候,妈妈脸色煞白的做饭,厕所里的地板上,全是血,爸爸脖子上,胸口上,都是指甲印。
妈妈做饭,我实在懒得帮忙,只能去洗脸,这样就看不到自己的泪水了。家里突然就成了很可怕很可怕的地方,一个我只想念不想回去的地方。永远不想实现的梦。
在学校经常哭醒。他们争吵着,一片混乱,狗叫声,鸡叫声,赶来凑热闹。爸爸给我一个眼神我就泣不成声。
阻止不了争吵,但该承受的痛苦一分没少。如果这就是在一起的样子,那么,为什么会没有孤独终老的勇气?
比起所谓孤独,互相伤害的痛苦总是胜利的。早知人间是这般,还要选择走这一遭吗?如果自己的亲人都不曾给予温暖,那么何处才是心的归处?如果你们都不幸福我又该如何期待幸福?
04
他们不允许我关心他们的事。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好好读书。
大概我就是成长中的救世主吧。可救世主真的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吗?先做人,有余力,而学文。在成长之路上,顺序是不是颠倒了?
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好大学是不要钱就可以上的吗?或者,好大学就是可以发工资,送知识的?自然好大学是一块敲门砖,可是,一个孩子的成长就是为了成为敲门砖吗?难道不应该和家人同甘共苦,成为体谅人的懂事宝贝吗?
生活的困难蒙蔽了人对于育人的看法,越走越远的却不只是教育之路。原来这就是,穷人病不起。一病毁所有,不管你治或不治。
而这生活的一地鸡毛,却是我的家庭、我的家人,是我永远的羁绊,也是我孤独无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