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四十周年了,想起同学,更不会忘了老师,尤其是小学五年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班主任叫吴素章,浙江义乌人。说来也巧,前几天刚讲了义乌兵能打仗,今天讲的吴老师正是骁勇无比的义乌军人出身。
这张照片,是去看望吴老师的时候,吴老师拿出来给我看的,原照片还有她先生一起的合影,先生已经不在了,她发现除了部队合影,她没有单人的军装照,所以跟我提了这个要求,我回来赶紧帮她做好,明天给她送去。一个美丽的江南女子,一个读过高小有文化的南方女孩,在祖国需要的时候,义无反顾地穿上了军装,又毫不犹豫地奔赴了前线。
说来,吴老师对我是有些偏爱的,不知道别的同学会不会吃醋,也许她不是才华横溢的师尊,但她却是令我景仰和爱戴的老师。所以,每当我去看她的时候,八十多岁的她总是笑得象个天真的孩子。我想当她在班里接受我这个小娃娃的时候,她一定开始关注我了,当然她也关注另外三十多个孩子。
当我小腿骨折的时候(见《记忆碎片》),学校关心我的除了同学,就是吴老师了。她当时也是有三个孩子的妈妈了,但她还是抽空来家里看我,除了辅导功课,重要的是她给我讲她在朝鲜战场上负伤养伤的故事,来鼓励我。其实我小腿打了石膏已经不痛了,当然不能上学是我最大的痛点。吴老师的故事,确实帮了我不少。她的腿也是在朝鲜战场上负了伤,虽然她们是后勤部,但美国飞机的炸弹是不长眼睛的,弹片飞进了她的大腿,从此她的腿就瘸了。取弹片和养伤都会很疼,但她说她从不害怕,坚持学习坚持写日记,心情好些唱唱战地歌曲,始终以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面对病痛,一直坚持到胜利回家。有时候讲着讲着,就唱起歌来……现在想来,这些都是骨折带来的特殊待遇,抗美援朝、保家为国,对于国家的概念和重要性,此刻就在幼小的心灵打下了烙印,比去岳庙参观的印象深刻多了。
这次去看望老师,吴老师把她珍贵的日记和照片,一骨脑儿的拿出来给我看了,我不知道她是否期待着这一天,但我知道这是她一生中最值得骄傲和引以为自豪的青春岁月。
岁月在她脸上打下了烙印,但是,她的精气神一点没变。这次也是,一讲到战场,又斗志昂扬。小时候并没有能完全理解老师的心态,却受到了勇敢坚強的教育。现在才真正懂得老师的伟大,什么是真正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战场,不是想像中那么豪情万丈,而大部分时间是躲在阴暗潮湿的掩体里的,后勤工作也不是想展开就展开的,一不小心就要遭炮弹的,而象她这样只伤到腿脚的,算是十二万分的幸运了。一九五二年同批从朝鲜战场经转运回到上海的志愿军中只有她一位女性。她还要我把她参军的合影照片放大,她竭力地在照片中找她的俩个表姐妹,她想找到,我知道,模糊的照片,放大了人像也是模糊的,但我不想让她失望,我还是答应了。
教我们那时,吴老师算来四十几岁,如今已89岁高龄了,属马,当时我们这一届也是属马的居多,或许师生的缘分更多了一分。吴老师作为班主任,有些女性独特温柔的一面。记得那会儿,家里孩子多,家长并不怎么拿孩子当回事,常常有男孩子拖着鼻涕,脏不拉圾来学校的,吴老师会拿自己的手帕给他们擦鼻涕,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她每天布置的作业不多,读、听、写一、二、三条理清楚。每天要带的书本不多,但书包要求整理整齐,斜跨肩背,放学队伍排列整齐,我不知道其他学校是否这样,反正我记得是,谁到家门口才可以离队,大部分住得离学校近,到我家时同学已经剩下没几个了,但我忘了谁带队到最后。这很显然是正规军的做法。我所以要提正规军,是在后来的工作中进过一家民营企业,开集团大会只通知时间地点,至于怎么到达可以不参加统一行动,飞机、火车、汽车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散会后也是劳燕纷飞一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于我是极不习惯的。
当然,吴老师也有极严格的一面。记得小学高年级我们都要写周记。有一次我参加了一个少先队学习班,学了关于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类的内容,记在笔记本上,这显然是课程内接触不到的理论知识,我就把它写到周记里了。但没写明是学习笔记,吴老师出于直觉,知道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写的东西,立马找我谈话。当时我已是班长,吴老师严肃地指出,周记一定要自己写,怎么可以抄袭书本呢?我当时觉得很委屈,也没敢反驳,但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小时候乖得实在太少听到批评了。所以在以后,可以说是这一辈孑,都不敢抄袭文章,即使好章句,也要消化了用平实的语言表达出来,宁守其拙、不工其巧,乃至“宁为世人笑其拙,勿为君子病其巧”。
吴老师从公安厅出来,在小学一共当了二十八年的老师。我们班是她唯一一个从入学带到毕业的班级,但她一直抱歉的是那时太忙,连毕业照都没有给我们拍一张。
不过,我这一辈子将永远感谢这位如师如母给我自信的老师。入学初,我没有幼儿园基础,同学们功课进度都差不多,但到了高年级,我读书的兴趣明显体现出来了,考中学的时候,家里人虽然支持我考重点中学,但选择学校都比较保守,只有吴老师要我去报考当时最強的学校,只有她认为我是可以的,在她的坚持下,我考了,而且考上了。
吾爱吾师。但考上以后的人生是忙碌的,我很久没有再回去看吴老师。后来,吴老师退休了,常常会在菜场、公园等地方碰见我姑妈,总会唠叨我,少不更事,我依然没去看望她,我总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好。直到人生真的感到累了的时候,直到姑妈去逝以后(关于姑妈,我在博客上写过博文,可惜没了,我没有很好地保存,我又很愧疚)……
前些年,小学同学搞了同学会,总算大家有了合影。也许,以前小学同学也聚会,只是我沒有时间参加,当再回到从前的时光,我们都已改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