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的腊月，长江之滨，汉水河畔的江城，凄风苦雨，乌云笼罩,一场巨大的灾难突然降临到这片荆楚大地上。黑夜中的蝙蝠，瞪着如玻璃球似惊恐的眼睛，长长的耳朵，尖尖的脑袋，呲着牙，咧着嘴，煽动着黑色的大翅膀，在江城上空，冲上，俯下，来来回回地盘旋。致命的毒菌如阴霾弥散，迅速传播。

  这是怎么了，是天灾还是人祸？是偶然还是必然？悠悠汉水河，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隔离的日子里，城市一片死寂，只有救护车急驰而过的声音。绵绵阴雨的黑夜里，辗转反侧；曈曈冬日的黄昏中，坐立不安。绵延神州的5G网络带着我的鼠标漫无目标的游动。

  鼠标停留在了祝融大战共工的故事，这也几乎是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乃正邪之战。睡梦中，共工人面蛇身，铜眼獠牙，一身灰白。他的身体可长可短，伸缩自如。郁闷时，他的身体可以趴满整条黄河，造成河水外溢，摧屋毁田；发威的时候，巨蛇翻滚，翻江倒海，滔天河水，吞没山川生灵。火神祝融来了。他身材魁梧，一身橙色，行走起来，如同一团火球滚动。走到河边，他对着共工，口喷火柱，手执火球掷于水中。河水慢慢变得火红，水气蒸腾，共工被腾空而起的水气顶出河床。离开水的共工变成一只只大大的水泡，漂浮在空中，迷迷茫茫，蒙住了祝融的眼睛，把他包裹在一片混沌的水雾里。祝融镇定自若，屏气凝神，双手迭于腹前，须臾，只听一声雷霆巨吼，一道道金光从祝融的身体里闪射出来，他变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火球。金光照射之下，水泡一个一个“啪啪”地破裂。云开雾散，共工倒在不周山下，死去了。

  我做的什么梦呀？难道我是在期盼祝融灭灾吗？

  是的，随着疫情一天天蔓延之势，四面八方的祝融们来了，来到这个九省通衢之地，来到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屈原的家乡，共同消灾救人。楚地为什么会遭受如此灾害，他有怎样的历史，又经历过怎样的磨难呢？

  翻开屈原的《离骚》，其中第一句即：“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他说，我的先祖是高阳啊，我的先父名伯庸。《史记·五帝本纪》记载：“帝顓頊高阳者，黄帝之孙而昌意之子也。”而顓頊之孙就是夏朝的官员祝融，被尊为火神。也就是说，楚人乃黄帝之后，也即高阳之后，祝融之后。但是，地处中原的高阳之后是怎么来到汉水河畔繁衍生息，又经历了怎样的发展之路呢？

  话说商汤打败了残暴的夏桀，夏官祝融的后代们就被商人追赶、剿灭，他们被迫南迁到古代荆山一带，被称为荆子，楚子。彼时的长江汉水流域，远离中原文明，被中原视为南方蛮夷。

  苦难自始就伴随着楚人的祖先。“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就是楚人先祖们生活的写照。在商朝风云变幻的五百多年里，楚人们一直在荆山一带，颠沛流离，开山耕种，适应着南方的气候和环境，顽强地生存繁衍下了来。他们已经着蛮服，讲蛮语，唯一与土著不同的是他们拥有那代代相传的中原文化，以及流淌在血液里的中原人的骄傲。他们心中始终揣着一颗火苗，那就是重回中原。

  其时，荆楚之地，古时石家河、屈家岭等一带，文明的发展也到达较高的水平，只不过他们的部落不大，也没有如中原一样统一部落，组成了国家。在商代，其势力已经延伸到长江流域，在盘龙城设立了军事机构，掌控了铜绿山铜矿。从殷墟出土的青铜器来看，那时的铸造技术发达，已经形成文字，国力相当雄厚。

  商代末年，商纣王帝辛重赋酷刑，碾压诸邻，怨声载道。此时的楚人的首领名叫鬻熊，他精通天象，通晓卜挂，并时刻在关注着中原的风云变化。彼时，一位伟大的先君正在黑夜中静观天象，等待时机，他就是周文王姬昌。姬昌暗中联络周边小部落共谋伐商大计，鬻熊也在其中。鬻熊倾其所能，携族人冲锋陷阵，英勇杀敌，为灭商立周立下汗马功劳，并在戎戈铁马的征途中不幸病故了。史上另有一说是鬻熊为周文王之师，观天象，卜时机，辅佐周文王大业而病故。不管怎样，鬻熊为了楚人不被追逐、杀戮，重回中原而鞠躬尽瘁。

  周武王创立了周朝，分封其姬姓族人为各地诸侯，把楚人给遗忘了。丹水之滨的楚人啊，长跪于鬻熊的坟头，久久不起。正如后人屈原所唱“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苦难的楚人啊，已经被视为蛮夷，无足轻重，他们重返中原之梦又变得虚无缥缈。

  今天早上，天气灰蒙，气温骤降，一声春雷轰隆一声，沉闷地响起便寂静无声了。冰雨滴滴答答地飘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今天是正月二十二，立春已有十余天，“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隔离已二十余天的江城民众，期盼着春天的来临。然而，雪花一片一片地飘了起来，越下越大。站在窗前，看见雪花在风中快活地翩翩起舞，在一栋栋楼间飘来飘去，故穿高楼作飞花。打开窗户，冷风拍打着面颊，雪花飘入在口中，一股淡淡的苦味。真是雪花不解人意，桃花何日才开呢？

  还是让鼠标带着我们去品味一下数千年以前的一场场朔风寒春吧。

《史记·楚世家》记载：“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後嗣，而封熊绎於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

  到了周成王即位后，他想起了鬻熊为周朝立下的汗马功劳，于是封鬻熊的曾孙熊绎为子爵，在古时丹水之畔，给了他五十里地。三千多年前的一个严冬之后，楚人终于被中原相认，成为周王朝一个非常非常迷你的诸侯国，熊绎就是楚国的第一任君主。楚国的历史就此拉开帷幕，开始了它艰苦曲折而漫长的发展历程。周成王在位于公元前1042至1021年间，楚国亡于公元前223年。楚国八百年历史，英雄辈出，气动山河。“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楚国后面的发展，就如同骑着虬龙驾着凤车，乘风而上。

  这就是我们的先祖，不屈不挠，披荆斩棘。祝融的后人们，有什么样的坡坡坎坎过不去的呢？

  天色暗了下来。下了一天的雪，屋顶、车顶上堆满积雪。“何处不春寒，鸦啼又飞去”，隔离的夜格外漫长。

  对于古丹阳城有多个猜测，有秭归说，有枝江说，有荆山说。大约在1975年，丹江水库边上河南淅川县发现大批楚国先期的贵族墓葬。经过几十年的考古研究，淅川县被认为是楚国早期的郢都丹阳城。大约近四百年以后，楚文王时期迁都纪南城。

  汉水悠悠诉说着古往今来。我想逆汉水而上，掬丹河之水，去寻访先祖的遗迹。

  隔离的日子，已经从冬到春。斗室里仰望天空，“遥知郭里无人见，独对高原生远心。”但愿明天日出春暖，能早日开始寻访丹阳古城之旅。

                                                                                                                                          二零二零年二月十五日于两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