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帘薄薄的纱层间透进屋内,四周一片静寂,该是夜深了吧?
不,也不是静寂,因为我听到了窗外秋虫的歌吟。可正是因了这秋虫的歌吟,这初秋的夜,这带着夏的暑热的夜,才越发静谧。
感叹着秋虫真是顺应节气的小精灵,刚立了秋,虫鸣声就悄悄地响起来了。它细声细气、时断时续地地吟唱着,似乎怕惊扰了熟睡人的梦。
虫鸣声细,却轻轻悄悄地把我拉进了这美丽的夜里。我凝神听着,想象着它们所在的位置。可在楼下硬地的缝隙里?可在楼前花园的草丛中?据说,有叫声的虫子是雄性的,那么,在这暗夜里,它的温柔的歌声,可是唱给心仪的虫子听的?这叫着的,是蛐蛐,还是蝈蝈?依我浅薄的认知,这叫声,就是蛐蛐儿。要是蝈蝈儿,它的叫声会高亢一些。
这细细的虫鸣,把我的思绪拉回了过去的时光。那个时候,有个叫父亲的人宠着家中唯一的小女儿。那个时候,每到秋天,父亲就一定会捉一只蝈蝈,用秫秸皮儿编一个小巧精致的蝈蝈儿笼子,让他的小女儿欢喜地听着蝈蝈叫声入眠。
记得父亲捉回来的第一只蝈蝈,通体是绿色的,身躯并不大,长长的触须,亮亮的大眼睛。父亲把蝈蝈儿笼子挂在了房门外,并告诉我,到了晚上,它会唱歌给我听。我非常好奇,趁父母不注意,寻了一根草棒,从小巧的笼子空隙里伸进去拨弄它,想听它是怎样叫的。可草棒一触及它的身子,它就会向一旁躲闪着,那长长的触须动弹着,那又长又强壮的后腿一蹬一跃,逃开了。我很是扫兴。
睡梦中,我被一声又一声“蝈蝈………蝈……”的叫声惊醒,问母亲:“娘,听,那是什么声音?”母亲告诉我:“是门外的蝈蝈儿叫了。”我一下子来了兴致,原来,这蝈蝈儿果然会唱歌,它的歌声,在这幽静的夜里,是这么动听。
第二天一大早,我迫不及待地去看它,可它老老实实地待在笼子里,任凭我怎么晃动笼子,任凭我怎么拿草棒去戳它,任凭我拿豆苗和玉米叶怎样去逗它,它就是一不吭,俨然成了一位坚贞不屈的“革命战士”了。我又是一阵子失望。可等到夜里,还是在睡梦里,我又被蝈蝈儿的歌声叫醒。哦,我明白了,这蝈蝈儿是一个害羞的小家伙,它的表演,不是给我们看的,它的歌声,不是唱给我们听的。它,是大自然的宠儿,歌声也当然是献给大自然了。
小的时候,我自以为蝈蝈儿的叫声是从嘴里发出的。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蝈蝈儿发声是两翅斜竖起,来回摩擦而发出的,它的叫声用以招引异性。当我明白这些之后,我常常想念那只曾经被父亲捉回来让我玩的蝈蝈儿,它可招引到自己心仪的异性?可即使招引到了,那等在笼子外的异性蝈蝈儿,该是怎样的一种着急?笼子内的蝈蝈,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它们,可曾在笼子的空隙里伸出自己的触角相互安慰?如今,已是不得而知。
但是我,却自那时起,喜欢上了蝈蝈儿的叫声。它诱人的歌声里,透着青青草的味道,飘着爽爽风的清新,响着淙淙泉的韵律。至今,我的耳畔仍回响着它那清亮的歌吟。
当然,秋虫,这两个字,让我想到的不仅仅有蛐蛐儿和蝈蝈儿,还有那不发声的蚂蚱。有句俗话说:“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说的是它们的寿命短,一般存活2至3个月。
而秋后,正是我们捉蚂蚱的好时候。小的时候,田野的草丛里、庄稼地里,不经意间蚂蚱从眼前飞过是常有的事。我们最喜欢捉的是那种草蚂蚱,体长,一般有成人的中指长短,通体碧绿。这种蚂蚱有肉吃,吃起来香。那些土黄色的小土蚂蚱、粗短身材和小蚱蜢,还有力气大的蹬倒山,我们是不捉它们的。
捕蚂蚱是我们儿时的一大乐事,几个小伙伴相约一起,来到田间地头草茂丰美的地方,那儿是蚂蚱的乐园。谁用长枝条往草丛里一划拉,忽啦啦惊起一群蚂蚱。等它们落到附近的草丛里,我们就赶紧使出十八般武艺去捕。捕一只,就把它串在一根草茎上,一只只串下去,不长时间,每个小伙伴就捕了一长串蚂蚱。回家后,母亲摘了蚂蚱的翅膀,少洒上点儿盐,放在油锅里炸。不一会儿,一大美味新鲜出炉!香味扑鼻,吃上一口,酥脆,满口生香。
蚂蚱虽发不出蛐蛐儿和蝈蝈儿那样美妙的声音,但当它们振翅高飞时发出的“吧嗒吧嗒”的声音,一飞一落间的那种轻盈美好,以及它成为我们口中朵颐的那种美妙,已是在我秋虫词典里的一个美好的词汇了。
戚戚秋虫,日夜嘶鸣,朝冻秋骨,夕死肉身。 凄凄秋虫,不舍昼夜,它朝命绝,无悔乐声。
秋虫,或有声,或无声,不在意活得多久,依旧倾情演绎着自己的歌吟。正如我们,人活一世,或短或长,无不在追求着自己的精彩,无不用一番努力显示着自己的存在一般。
静听窗外,秋虫的歌吟越发亲昵。无眠的夜,我在细读秋虫吟咏的一首首无字的歌谣,我在静听秋虫的歌吟,悠长,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