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易水河畔,太子宾客白衣饯行,高渐离击筑,荆轲上路,和节而唱,声调凄婉苍凉——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为了国家仇恨,他义无反顾,要去执行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穿衣镜前,斯佳丽·奥哈拉穿着用她母亲的天鹅绒窗帘改成的衣服,插上公鸡的尾毛,打扮着她逐渐失去光泽的外表,要去征服世界。
为了塔拉庄园,不让族人失望,她握紧拳头,下定决心,启程去了亚特兰大。
坐在破败茅屋里的炕头,看着窝囊的姑爷,不能卖露头脚的女儿,刘姥姥只得舍了这幅老脸去碰一碰。
为了生计,让生活有点希望,她不能畏缩,征服恐惧,扣响豪族大门。
虽没有荆轲的家仇国恨,也没有斯佳丽的家族希望,只是为了庄稼人看似微不足道的生计,刘姥姥也悲壮地、憧憬着拉着板儿出了残破得漏风的家门。
爽哉刘姥姥,正所谓老无所依,老当益壮,老骥伏枥……
二、
正在抒情的我突然没了兴致,好像喷薄欲发之时突然萎了,因为看到刘姥姥再进荣国府,平儿说他们上次来是“打抽丰”的。
把雄心壮志说得这么轻贱,让我很是泄气。是啊,贫贱的人的希望算什么,又有什么尊严可言!
你们没看到我蹭向大门时的胆怯,多想就此放弃。我叫看门的人“太爷”,他们却都对我爱搭不理,颐指气使。王熙凤问我来干什么,我老脸都涨红了,哪又管得了那么多,只得忍住耻辱伸手要钱。而在你们眼里可有可无的二十两银子都能让我喜得浑身发痒。
我舍下老脸,磕头作揖;我谨小慎微、察言观色;我为了惹你们笑一笑,只得装疯卖傻。
三、
又在抒情的我又停了下来,陷入沉思,因为刘姥姥去荣国府前还在跟家人说说笑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憋屈的模样。
突然,我明白了,因为刘姥姥跟我说:“你们说俺呢吗?说的啥呀俺也不懂,俺只想用心生活。”
原来,豪情和耻辱都是我们强加给她的,对她而言,所有的表现只不过是庄稼人的本色罢了。
有豪情吗?她是上了年纪的庄稼人,老实本份,本来靠着两亩薄田自己勉强生活,女婿把她接过去一起过日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守着多大碗吃多少饭,知足常乐是也!只是因为女婿窝囊,他们一起想个办法,要去荣国府碰一碰运气。有好处固然可乐,没有的话就当见见世面,也“不枉此生”了。
耻辱吗?也算不上吧。胆怯是肯定的,毕竟是庄稼人进豪门;不好意思也是有的,毕竟是去要钱的。你见过见贵族时很淡定的农村人吗?如果有,那是少林寺的扫地僧;你见过理直气壮去打抽丰的吗?如果有,那是流氓。
甚至“可怜”这个词都不应该加到她身上,站在佛祖的高度看,你、我、世人都是可怜的。
刘姥姥只是一个可爱的普通的乡村老妪,在用心生活,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