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生或死,说起来都像是隔得很远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而至的东西。卷带着来自地底深处的风,吹得近处的人掉眼泪,悲伤却把人裹在其中若隐若现
远处的人连好奇都没有,依旧笑啊跳啊处处尽兴。
活着的人能做什么呢
原来悲喜不能互通是这个道理
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很难过,但是如果你跟我谈一些开心的事情,我也还是会笑
只是始终不能统一情绪 我还是很悲伤 也只有我是悲伤的
2018/08/23
死亡是猝不及防,是难以置信,是无尽悲伤
今年暑假,是有很悲伤的事情的暑假。
我的小姨夫意外去世。
我竟然不记得具体是哪天,那天晚上我在我发小的家里玩的十分开心,而后就从妈妈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你看,原来死亡是件那么仓促的事情,接到消息的人甚至无法理清这事情如何发生,就只会在心里狂想,怎么办,怎么办,剩下的人要怎么办。
我到现在,其实都没什么真实感。哪怕我扶着哭的特别厉害说着自己以后没有爸爸了的表妹站在他坟前,我都觉得,他没有死,这不过是另外的人的坟墓。
我前些日子跟妈妈打电话,我还说,我总觉得他还好好地活着。甚至直到现在,我都这么觉得。
七月份回家的时候,因为火车晚点,我坐车去小姨家住了一晚。那真的算是今生最后一次见他吧。
我每一次去他家,他总会做或者买好吃的东西。那天晚饭小姨夫炒的茄子块,尝起来有酸酸甜甜的味道。
我是真的很喜欢那道菜。
像我这样的平常人,侥幸作为生者,只是肤浅地觉得好像我没亲眼见到人就还活着。可能就是因为不得见,加上一直在外真的见到的机会也少,习惯了不会碰面,我还是感觉我要是再去他家,他就好好地坐在入门右手边的沙发上喝茶,看见我来了,就走进厨房给我们做饭。
我偶然记起他,是在吃鸡公煲的时候。桌子中间的锅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白雾乱糟糟的冲出来,我突然想起莒县广播电台那个大院,想起我小时候曾吃过那个小餐馆里的石磨豆腐,那个黑白的磨盘至今还十分清晰地落在我记忆里的脚下,周围流着颜色并不好看的水。最后想起请我和爸爸吃这顿饭的人,我的小姨夫。
有亲近的人去世时,真正觉得悲伤,不是面对他的墓碑,看着有人在哭哪怕自己也在哭的时候;是一段时间以后,电光火石间想起曾和他一起度过的时光,然后记忆又提醒说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他曾经跟你有过的温柔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这才是最让我觉得难过的地方。
他是16号出事,那晚我点开他的朋友圈,早上八点半的时候他刚发了一条广告。
好像除了被动地接受,再也找不出别的,面对死亡时的反应。
17号是七夕,18号我记下了一段话:
“人生怎能如此呢
大家都在秀恩爱的七夕
有人失去丈夫,有人失去父亲”
也是这样才深刻地觉得,人类的悲喜并不互通,是个残忍的设定。
可如果真的互通,也不见得算好。
我难过时总是百爪挠心地觉得无人理解,心里愤愤地觉得人间不值得。于是更加觉得人类的悲喜不互通真的讽刺。后来次数多了慢慢接受,如今经过了这件事情,虽依旧觉得十分感慨,却也已经释然。
这里发生的事情真的很难过,很悲伤,让人肝肠寸断;那边感觉不到这里连风都是悲伤的难以呼吸的,那里的人过着自己的生活开心又畅快。这里的人无法让别人一起悲伤,可他们能振作起来好像跟从前一样的快乐。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啊。连带着,连带着埋葬在土里的那一份。
啊,说得就好像,无论经历什么事后都要快乐的生活,而难过是一种见不得人只能在独处时发生的原罪。
我愿你是开心的,虽然我知道你也会偶尔难过。
生活还是要继续啊,管你愿不愿意呢。
被遗忘是第二重的死亡
上周六,妹妹跟我闲聊时提到,老家里有一个爷爷过世了。小孩子知道的少,问过爸爸才知道是谁。
我很震惊,那个爷爷看起来很健康,反倒是他的老伴,佝偻又虚弱。
假期里我常常见到他的。
夏天的傍晚并不是很热,巷子里大街上总有风吹过。我经常跟奶奶坐在街边的石头上唠嗑,街上偶有人经过去买柴米油盐。
那个爷爷也常常经过。
他真的总是笑眯眯的,无论是什么时候。他不高,并不驼背。眼睛大大的,是杏仁眼,即使眼窝深陷也能看出他和他儿子那张几乎是复刻的脸。记忆里他那顶蓝色的老式的盖帽一直戴在头上,无论是我小时候看见的他,还是假期里看见的他,都戴着那顶帽子笑眯眯地问我“你吃饭了没有啊”。常穿的衣服是蓝灰色的中山装,洗的有点褪色。要说有什么特殊的,比较特殊的,大概就是,头上有一个肉瘤,只是我分不清是瘊子,还是痦子。
我现在觉得恐惧,觉得难过的是,我明明记得他的脸,却不能确定那颗东西,到底是长在他的额头上还是他的颌下。就好像他那张笑眯眯的脸慢慢地,在我印象里变得虚无,直至变成一片模糊。
遗忘真的是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对死去的人来说。生者无论是作为亡者的亲友,还是亡者偶有交集的街坊邻居,由悲伤到平复到接受,再到重新又起的开心,这过程到底需要多久,还是多短,也无从下定论。可是,可以确定的是,时间越长,记忆里的那张脸,就越模糊。
这就是死亡最可怖的部分,不,不止是死亡,还有日渐遗忘。时间,既是抚平伤痛的良药,又是抹平亡者存在的催化剂。
我无法记录他的生平。我在长大,村庄在老去。裹小脚的、始终代表着古老习俗的老人们日渐衰老,死去,消亡。生与死是一个轮,这头因为呱呱坠地的婴孩欢乐,那头因为某人的逝去难过,辗转。中间夹带着的,是随着年月由生走向死亡的我们,无法倒退、避无可避。不是只有90后在失去,是每一个,处在生死中间的人都在失去。没有人能阻止命运的发生,它猝不及防,行踪不定。
你说一个人死了以后有没有灵魂。
有啊,21克呢。大概就在某个虚无的地方吧。
会像鬼怪那样走过很多难走的地方,应召着思念他的人的心声,某一天挣脱虚无的束缚回家看看吗?
会吧,想念也是奇迹吧。
那你说,如果,如果很多年后他的灵魂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推开门却发现家里笑声朗朗一片温馨,他自己穿着破旧的衣服磨破了的鞋子,他会不会难受。
或者,《寻梦环游记》那个世界真的存在,他在那梦一样的死后的世界中,预感到自己正逐渐被人遗忘。
遗忘,是生者继续生活下去的倚靠,却是亡者的第二重死亡。
我像是与你擦肩而过,我觉得你依旧鲜活
我总是时不时地想起他,这一次,是觉得网课里的老师有点眼熟,不然我怎么舍不得关掉这个声音。
已经半年多快一年了,亲爱的老师,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是否开心。
老师是我高二高三的物理老师,老师是双眼皮,我们以前坐第一排的时候,总觉得他年轻时候是个超级大帅哥,后来沉迷于物理,年轻帅气又才华横溢的他选择了为人师表。到此,头发都掉了很多。
我高中理科,物理最不好。理综的时候,物理五六十都算高。他从没说过我。唯一一次,还是课代表偷偷告诉我,他一直在担忧我。
可我年幼娇纵,总觉得物理太难,如今都不想听人说物理的题目。
“可是老师,你若是再教我两年,我也愿意。
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你,我物理没有及格过。我希望你现在要去的地方,没有让你头疼的学生”
这是那天晚上得知老师去世的消息后,难过之余发的微博。关于老师的事情无法同家人讲述,高三的组长打过电话来时,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当时就落了泪。
有天跟室友坐公交车,是星期五的晚上,思归心切的男男女女全都坐上10路公交车奔向火车站。车上真的好挤啊,我站着,手里拿着手机晃晃悠悠,高中时的朋友建的群里还在叽叽喳喳。
车驶上东屯渡桥的时候,我在心里暗想,又是堵在桥上的一个晚上。这时候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开始打电话,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我觉得好奇,只回头一眼,就觉得莫名熟悉。
啊,老师,那个人,真的像您。头发也好衣服也好,连说话时候那种莫名的严肃,都刚刚好。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一个人去世以后,会转而在某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活着。继续快乐,继续享受这人世间的种种,喜怒哀乐,人事起伏。
满满当当的车,就像是人生的车。我和你在哪个站口分别,又在哪个站口相遇。
呐,老师,您现在生活的地方,一定很漂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