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那山那水那田野

一.山

我的故乡在丘陵地区,山比较多。其中我最喜欢的有两座。

一座是我们去上学途中的山。小时候我们都要走路去上学,通常我们会走两条路,都是山路,只是一条比较宽,是人工开采出来的。一条则是正儿八经的山路,是靠人走出来的崎岖小路。而我们则更喜欢那条崎岖小路。

春天是这座山最美的时候,山上开满了映山红,老虎花,还有香花,还有牛郎花(一种像栀子花的白色花)。每到春天,我们放学路上至少要花两个小时,我们背着书包去山上采映山红,映山红是可以吃的,我们去掉花蕊,把花瓣串在杆子上,一朵朵吃下去,有点甜丝丝的味道。剩下的多余的花儿我们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粉色的红色的白色的映山红扎在一起,红扑扑的笑脸(因为摘花需要在树丛里面钻)配上五颜六色的花环甭提多美了。老虎花是黄色的,花瓣一片片分开,也美得不可方物,但是听大哥哥大姐姐们说老虎花不是什么好花,好像有毒,听到老虎两个字就发怵。所以每次我们只摘几朵供观赏,其他都不去碰,生怕真遇到老虎似的(后来知道确实有毒)。香花则是每个孩子都青睐的,之所以叫香花是因为它真的特别香。俗话说桂花香十里,那香花起码二十里。而且绝大多数香花纯白,远远望去好像树上压了一层白雪,那种纯洁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摘下的花枝晚上带回家用水养起来,家里能几天飘香不断。更有甚至直接把香花树挖到门口栽上。我也试着挖过,但是没有成功。摘香花有很多不同的经历。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伙伴看到一棵香花树,兴奋地奔跑过去,一只猫头鹰从树枝间窜出,我们瞬间被怔住,继而又欢呼雀跃,猫头鹰,我们看到猫头鹰了,真的猫头鹰,头一次看见。还有一次我们找了很久居然找到了一棵会开紫色香花的香花树,白色纯洁,紫色则很大方。

秋天的美是不同的,山上树叶的颜色开始变深,从村口一眼看去就像一幅山水画,走进树林,有一棵大大的板栗树,野生小板栗,男生负责爬到树上打板栗,女生负责地上捡起来,最后大家一起吃。山里红熟透了是很甜很糯的,不像买的山楂那么酸,还有不知名的红色果子,紫色果子,甜味十足。

小学六年,我们对这座山从来不腻,我想那时候每个孩子对它都是有深深的情感,因为山上的那些花儿,那些果子不断地滋养我们一样。

另一座山是家里的茶山。爸爸在家里的山上种了一个小茶园,茶园不大,但是到采茶季节都很忙,爸爸妈妈需要做其他农活儿,多数情况我一个人采茶。我喜欢茶叶的香味,沁人心脾。清明谷雨期间是采茶最佳时期,天气不是很热,嫩芽一波接着一波长出来,我把一个个芽头采到篮子里,回家时候总是满满一篮子,爸爸妈妈会很开心,他们说“丫头真是会采茶,一个人顶两个。”晚上爸爸就在锅边杀青,烘干后第二天早上摸黑去市场上卖。卖完茶叶爸爸会带点小吃回来,这是茶叶给我们的额外馈赠。茶山上还有树莓,树莓酸酸甜甜,我在采茶前总要摘很多放在篮子的一端,另外一端放茶叶,一红一绿,完美搭配,采累了就吃几颗。体验满分。

虽然一个人采茶时常会有点孤单,但是有茶香和树莓的陪伴,我始终觉得采茶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直到现在我回老家,都要去山上采茶和摘树莓,乐此不疲。五一回老家,当时下着小雨,我们四姐妹撑着小雨伞回山上采树莓,“这是童年的味道”,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二.水

我们那边的水并不多,只有一个稍大点的水库,水库我是不敢靠近的,从小有落水经历,所以对深水的地方总是敬而远之。但是很喜欢村里的公共池塘。村里总共三十几户人家,大家每年会一起买鱼苗放进池塘,村主任负责具体事务,到了年底就是捕鱼期,这几户人家负责抽水,那几户人家负责捕鱼,村主任最后负责分鱼。爸爸总是会在捞鱼的队伍中,我就站在岸边看着爸爸。捞到最后,他总会有额外的收获,从泥巴里面挖出几条黑鱼,每出来一条,我就兴奋地大喊,爸爸就笑。分鱼的时候有白鲢,花鲢,白条,按照全村户数平均分,不够分的种类就用其他种类等价代替,尽量保持公平。临近年关,大鱼就腌制起来,小鱼就煮新鲜的吃起来,妈妈煮的鱼很美味,她也总笑我是猫投胎的,特别喜欢吃鱼。每年夏天,鱼塘里面就会长满菱角菜,菱角菜的杆子可以腌制,果子可以煮来吃。这方不大的池塘不仅给我们提供了美味的食物,更是把全村人聚集在一起,每当想起分鱼的场景,就很幸福,大家有说有笑,看着收获都十分满意。

我还喜欢小溪的水,稻田和山之间是一条小溪隔开的,农忙季节很热,这条小溪就是我们纳凉的好地方。带着全身泥巴直接跳进小溪,洗干净,溪水因为全天有树荫显得特别冰凉。小溪里有很多石头,我们休息时就泡在水里再掰开一个个石头,石头底下藏着好多小螃蟹,但是遇到的次数并不多,这是意外收获,我和哥哥就把螃蟹放在罐子里一顿把玩。小溪里还会长出水芹菜,奇怪的是小溪没有人施肥,但是水芹长得很好,我喜欢拔水芹再带回家给妈妈,妈妈总是很开心地说“今天又多了一道菜,下次还去拔”。看着妈妈开心,我也很开心。这是水芹的功劳,同时小溪的功劳。

到了夏天洪水期,其他村的池塘的水漫上来,会流经这条小溪,总会有很多鱼跟着游来,好像到野外撒欢的孩子一样,好奇又兴奋。农忙季节,爸爸就会用泥巴在小溪靠近农田的一个地方拦腰截断,这样水就能聚集起来,再用水泵抽到稻田里,可以灌溉水田,方便我们继续播种。水稻是我们的主食,也是我们的经济来源之一。我们每年能够顺利插秧收割水稻,这条小溪功不可没。

三.田野

我们的田野不大,由于地形关系,它不像梯田那样层次分明,也不像平原的稻田那样一望无际,更多的是杂乱无章,毫无规律,但是不影响它的美。尤其是稻子成熟的时候。我们上学会经过田野,早上阳光透过晶莹的露珠照射在田野上,金灿灿的,但又是很柔和的暖色调。农村早晨的空气是清新凉爽的,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走过这样的田野,一天都有好心情。上学也不那么苦闷了。

我们每家分到的田不多,但是因为地形原因,每次播种和收割都比较费力。双抢的时候,孩子们都要在田里帮忙,很热,我们就带上西瓜,放在旁边的溪水里。休息的时候就能够吃到冰镇西瓜了。早上我们很早就去稻田里面,扒开稻草,时常会在里面看到一只小乌龟。我和哥哥就兴奋地叫起来。田里常有蚂蟥,我们都很怕它们,但是看到远处邻居家的孩子被蚂蟥咬了,在田里乱蹦乱跳,我们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这件事就成了我们的饭后谈资。秋季农忙(大概是十月份)则是吃软软的甜柿子。每一年秋收时节,村里就会有从外地来的大卡车装满了苹果橘子,我们则拿收割回来的稻子去换水果吃。农田干活儿很累,但是我们都不抱怨,因为那时候我们全家人总是在一起,一起割稻子收稻子吃西瓜吃柿子,大家齐心协力,心是在一起的。冬天时,爸爸习惯提前把田犁好,我喜欢跟着爸爸后面,因为每犁一块田,就能抓到一碗黄鳝,爸爸拿回家,妈妈也总是很开心,今天又可以开荤了。而后田野就开始沉睡一直到来年春季,布谷鸟重新开始歌唱。田里长满了小青草,村里的牛就放养在田里,农忙季节也是牛劳作的季节,青草给牛蓄积能量,牛给我们蓄积能量。一年四季就这样不断轮回。

四.家乡滋养了我

回想起童年,并非无忧无虑,但真正是自由自在。那时候父母都非常忙碌,鲜少有时间

跟着我们,因此我们得以在大自然里尽情撒欢。但同时也有点孤独,在孤独的时候,是大自然妈妈陪着我们,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和自己的心待在一起。如果说妈妈是养育我们精神胚胎的沃土,那么大自然妈妈一定是精神胚胎得以良好发育的第二沃土。

回想起我的故乡,那山那水那田野则是我的第二沃土,我喜欢每天和它们亲近。它们带给我的更多的是开心和愉悦。一花一草一树,一山一水在记忆中都那么清晰,它们曾经深深滋养我的身,也滋养了我的心。也正是这片土地养育了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的可爱淳朴的乡亲们。

我的老家其实在几年前就已经拆迁,但是回老家的那条路仍然在,每年我回老家都要再回去村里去看一看我的茶山,村里的池塘以及田野,去山上采茶和摘树莓,寻找童年的味道。那条路是我回家的路,我永远都记得。写到这里,仿佛看见那条路成了一条康庄大道,它不仅是回家的路,更是通往幸福的路。

大自然妈妈是活在当下的,她不会焦虑,不会恐惧。所以当我们身心疲惫的时候,她总会给我们温暖的抱持,时刻提醒我们活在当下。成年后,我特别喜欢亲近山水,身心疲惫的时候我总是会回到自然中疗愈自己,现在想来,这原来就是家乡给我的味道,这也是妈妈的味道。我喜欢亲近自然就是保持我有自然妈妈的状态。这是一种美妙的链接。

本以为我深受童年创伤的影响,感觉自己永远是孤苦无依的生命,所以远走他乡毫不犹豫,但这次功课让我感受到我的家乡原来给我留下了那么多美好。我的童年原来有那么多幸福的时刻。我并非不喜欢家乡,相反,我时常会思念它。突然想起几年前我去婆婆家过年,途中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再见了我的家乡,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发完就流下了眼泪。如今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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