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人又有谁可以避免衰老呢?即使这世界上有再多需要处理的工作,有再多对后代的担心,那,又能怎样呢?
叔叔和德子阿姨,两个80多岁的老人,两年之内相继倒下,虽然始料不及,却在情理之中。犹如一台被长期使用的机器一样,一个上了岁数的人真正的突然变老,就是因为一次次身体部件的“故障”而导致的。
话说回到德子阿姨从市医院转到康复中心那天:2021年的3月1号,和枝去市医院接婆婆,那也是德子阿姨住院以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和枝后来对我说,第一眼见到德子,就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因为她身体变瘦了,皮肤变白了,瘦得有点弱不禁风,白得有点苍黄不堪,头发因为没有染过,头顶一片白花花,只有头发梢是黑色的。这哪里还有中村会长夫人的形象啊?
最让和枝受到打击的是,德子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她打着手势,支支吾吾地发出些怪怪的声音,凭借多年的相处,和枝听得懂说的是什么,也知道德子想说什么。当办理完出院手续之后,德子阿姨自己上了和枝的车,是的,她的胳膊腿一点毛病也没有。在车上,她递给和枝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请绕路回家一趟,我要取几件内衣。同时还比划着,指着自己家的方向和身上的衣服。和枝明白了,德子也想回家看看吧。
到了家门口,德子对和枝摆摆手,让她在车里等她,她自己去取。和枝心想今天叔叔在家,叔叔也知道德子转院,所以就听话地在车里等着。真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德子就返回了车内,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包东西。
和枝边开车边问:“看到爷爷(中村叔叔)了吗?他只知道您今天出院,但是没想到您会回来,他一定大吃一惊了吧?”
德子阿姨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嗯唔了一句。和枝心想要是自己一块下车进去就好了,德子是不想让自己等待太久才没时间跟老伴儿说几句的,他们老夫老妻也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在家逗留片刻并不影响转院的。和枝有点自责。
知道老头子有儿媳和护理员照顾,心里放心了呢,还是因为自己不能正常说话?再或者德子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缘故吧,她一反常态地没有问一句老爷子的情况。女人啊,最终爱的还是自己。
到了康复中心,办理好入院手续之后,在一间谈话室里,德子,和枝,主治大夫和负责语言康复的ST(言语听觉士:Speech- Language- Hearing Therapist),病房负责护士几个人开了一个会议。大夫说,因人而异,“只要每天训练,还是有希望恢复的。”德子阿姨听到这句话,眼圈都发热了。
这句话也是中村家人的希望。康复中心的标准入院期间是三个月,德子阿姨做好了思想准备。
和枝从康复中心回来后直接去了叔叔家。叔叔还没吃中饭,依旧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电视,不知道是他在看电视还是电视在看他,电视开的声音很大。
和枝问叔叔:“刚才奶奶回来了,是吧?”
“谁?没人来啊?谁来了?”叔叔严肃地摇着头。
“就是半个小时前吧,奶奶回来取几件衣服。您怎么会不知道呢?”和枝有点急了。
“德子?她今天不是转院吗?我可没见过。”叔叔说得非常肯定。
和枝心想,赶巧老爷子刚才去厕所的时候老太太进的屋吧?一个腿脚不便,一个不能说话,所以他俩就谁也没有见着谁。
可是事情又有了转机。叔叔突然说:“刚才护理员过来了,是个岁数挺大的女人,她刚才还直接从我身边过去,一声不吱就进了里屋了!”
和枝一听就明白了。今天,老夫妻见面了,但是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老爷子是把老伴儿的容颜忘却了?还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后来德子阿姨出院,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经过是这样的:“老头子看见我进屋,跟不认识似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接着看他的电视了。我想他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也没对我嘘寒问暖的,再说,和枝还在外面等着我呢。算了,我也懒得理他。你看他,家里的东西就是都让人偷走了他也不知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