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黑暗的路上走着，这条路上，只有一点光亮。

公交车上。

一路上，都有一个假女人的声音，在一站又一站地播报。她明明上了一天的班，嗓音状态却完好如初，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这女人喜欢什么色号的口红呢，有没有喷香水，希望不是廉价的那种，香味还是要讲究一些。总之，真是令人好奇。要是她真和乘客处在同一个空间里，那也很怪啊。

枫只是望向窗外。和来时已经不一样了，天光收拢，布下漆黑，玻璃上其实被车内的灯光占据了不少，窗外还有一点光亮。如果真就在一条黑暗的路上走着，想必是不错的选择。把自己整个儿交给黑暗，不是讨要寒冷，而是渴望那份寂静。枫每天都在嘈杂的环境里，乱了心神。此刻，已经过了选择愤怒咆哮来宣泄情绪的阶段，泪水也收住不流，就是想让静好好洗一洗这具结住的身体。

很快，黑暗变得不够亲切，几间暗旧的屋子略到车后。

枫没有让自己的姿势发生变动，看着窗外，有一些思绪分明在向车内走进来。和陌生人处在同一个空间，虽说不用交流，但奇怪就是在产生。左前方的公车司机，水杯应该具备保温功能吧，听着声响，或许里面泡了一些滋补养生的佳品。猜公车司机有点年纪，家里有人多少会心疼他。把生命交待给一个陌生人去把控，枫细想觉得真是不妥。紧接着，一句话又瞅住时机钻了进来。

要爱就爱陌生人。

枫见了这句话，也不管后面有没有陌生人，自顾自地笑将出来。真是管控不住自己，怎么能在陌生的环境，这样放纵自己的姿态？笑容是收住了，有些过往却踩着脚跟顶上前来。就是在同一座城市呢，问问心底，真是想再见一眼那辆车。每每遇着机会，枫识得同一款车型，就要再花点时间往车牌去瞄，可惜总也瞄不到心中的那个，所以每每总是失落。枫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正中心之所想，后面的事情自己有足够好的剧本吗？

没有。

枫只是想再见一眼那辆车。明明，枫和那辆车就是在同一座城市啊。明明，心会揪起来。

一种呕吐的感觉从主消化的部位窜升到主思考的部位。最终，受到严重袭击的，还是枫的脑袋。我怎么会放任自己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吃饭？呕吐的感觉太过强烈，导致枫每责骂自己一次就反应一次。对的嘛，一起吃饭这样唾沫就会碰到，都是陌生人的关系了，吃掉陌生人的唾沫真让人感到恶心。既然是陌生人，为什么要一起吃饭，没有使用公筷，就用各自的筷子在汤汤水水里夹取食物。

那个人说，这有什么关系？枫也觉得对，一起吃饭，这没有关系啊。不对，都已经是陌生人的关系了，之前在一起吃饭，这样唾沫就会碰到，吃掉陌生人的唾沫，真让人感到恶心，超级无敌的恶心。

可是枫还是想再见一眼那辆车，如果真见到了，枫也还是不知接下去的剧本是什么。更关键的是，脑海中的车牌号目前只剩下了数字——11。再加上枫和那辆车处在同一座城市，城市对应的车牌头是——浙B。也就是说，枫只记得——浙B：11。

请下车的乘客注意安全，下一站停靠在......

枫心里默念，我就是记得。

夜间公车带着夜间乘客行驶在这个城市的夜间。

那群陌生人在烧烤店里。烧烤店店名留给枫一种糟糕的印象。它像扩大版的厨房，顾客要体验生活，就都充当了厨子，自己烤肉自己吃。一群人围在一起，口水唾沫星子鼻涕眼泪等人类产生的液体自觉不自觉地充当了其中某个环节的一部分。枫特地努力了一把，变更了自己的脑袋与身体维持的角度。目光确确实实在烧烤店的外玻璃上划出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你说，那辆车的主人会在那里面吗？虽然这是一家店名糟糕的烧烤店。

有些气还没叹完。有些挣钱的欲望还没打烊，只是灯光分明调暗了些。可能有些人就是喜欢在夜晚出来把钱散出去吧。工作了一天，多少得让自己爽一把。这没有什么毛病。

最后几站了。

一楼。在昏暗冷清的屋子里，老奶奶背对着马路，佝偻着背，行动不便，似乎要去把那盏该死的灯掐灭。这又是该死的一天。这是枫的心态。

一楼。在够亮够暖的屋子里，老奶奶背对着马路，佝偻着背，行动迟缓，打算挪挪椅子，准备躺被窝睡觉了。这已是不错的一天了，睡吧。这才是老奶奶的心态。

略过的一楼屋子里，灯的亮度几乎都是要死不死的，看得人难受。那些高楼里的亮度，眼睛才看得舒服。要么就走一条白日里的路，要么就走一条黑暗的路，各自都有让枫舒心的理由。

到站了。

枫赶紧下了车，右脚踏上站台的一刻，终于把呕了一路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我不应该在必胜客吃掉一百多块，今天才是这个月的1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