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得道之日,太后多年来潜心礼佛,每年的六月十九都在宫中摆斋宴,请囯寺高僧讲经、撞钟。
邀各家夫人小姐入宫吃宴,听经,听钟声。
将军府的女眷也不例外,入宫前一日,沐紫阳到了杏林阁,问仁怀冰要了些温和的泻药,便让馨儿去下在了青流饭里。
她可不想在还不确定青流身份的时候就冒险带她去宫中,那虎狼之地还有个兰妃,娘亲又还全心信任着姬相府,这兰妃虽不算是相府的人,可也是姬丞相的亲侄女,若这所谓的表姨帮着一道将她推给姬正凌,这青流再在娘亲面前煽个风点个火,那她真是一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了。
明里暗里的威胁这样多,能少一个是一个。
果不其然,青流来来回回忙活了一晚上,早上自是虚弱不堪不能入宫。
姬氏带了自己的另外两个大丫鬟独自上了最前方的一辆马车,沐紫阳与沐慈儿也各带了两个丫鬟,分别坐两辆马车,穿着清雅的服饰,由丫鬟们捏着肩和腿。
这两人最近开始跟着馨儿诗儿晨练,还未完全适应,特别是沐慈儿,第二天开始便浑身酸疼,如今随时随地都在犯困。
入宫之后,跪坐佛堂前听经,整整一上午的讲经之后,便是敲钟,当仪式正式结束时,各家女眷相继入席午膳。
太后端坐在面南的正尊位,雍容华贵,高声道:
“佛经有云:‘闻钟声,烦恼清,智慧长,菩提增……’,今日各家夫人小姐入宫陪同哀家一道礼佛,哀家很是欣慰,相信菩萨也能感知到我高鸿囯臣民之诚心,保佑我国风调雨顺。”
众人齐声答道,“太后福泽深厚,我高鸿囯国泰民安。”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和蔼道,“开席吧。”
沐紫阳姐妹时时谨慎,一顿素斋连到尾声,却是平安无事,席间太后高坐正位,与各府夫人说着话,便到了散宴的时辰。
沐紫阳正诧异怎会如此顺利,出宫途中便听宫女来报,说香盈宫的兰妃娘娘有请将军夫人与两位小姐。
沐紫阳与沐慈儿相视一眼,心中暗叹:想就这么躲过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对这兰妃,沐紫阳谈不上厌恶,只是实在看不上。
当年相府要送人入宫,她娘亲年纪还小,姬丞相又没有其他女儿,便挑了自己弟弟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兰妃。
而这兰妃不愧是穷乡僻壤来的,完全没有脑子,觉得丞相千挑万选找到了她,必然是因为自己国色天香,放在小城太埋没了,才令姬丞相看重她甚于自己的亲生女儿。
整日里眼高于顶,架子摆十足不说,见了娘亲更是恨不得把脖子仰断了去。
殊不知,若非她娘亲未到年纪,哪里轮得到她做这颗棋子,可这棋子她倒是做得如鱼得水,甚为自豪。
来到兰妃的香盈宫,便见满宫的茶花。
也是滑稽,这兰妃明明喜欢的是茶花,封号却是“兰”,照她看来,就该叫茶妃,花妃更好,与她肤浅的性子相配。
进殿行了礼,兰妃高坐主位,气势比适才太后还要大上几分。
不紧不慢地道了句“赐座”,才慢慢抬起眼瞟过她们。
打量了一会儿,轻哼着:“这姐妹俩长得倒是还能看看,只是小小年纪就穿得这样花枝招展,难免俗气。”
沐紫阳冷笑,这人大概是初至帝都时俗气这两字听多了,现在有内务府给她供衣裳做首饰,宫女替她打扮,便看谁都觉俗气,俨然已成了口头禅。
今日进宫礼佛,她们都穿着素雅的衣裳,绣着的也都是碧波青莲之类的花纹,连头面都挑的是最简单的样式。
相比之下这兰妃,虽说也不是什么大红大绿,可浅紫色的衣衫上居然绣着石榴,石榴因生长渠道不洁,在佛家被认为是不洁的食物,连供奉都是不允许的。
她这样堂而皇之地穿在身上,定是不知这些最基本的讲究,要不是太后本就对她不上心,今日发觉后定会出大丑。
这一句“花枝招展”她们可不愿受,心中一笑,却依旧低头答道:“多谢娘娘教诲。”
兰妃略点点头,对沐紫阳道:“沐家大小姐是这一位吧,多年未见,抬起头让本宫好好瞧瞧。”
沐紫阳抬起下巴,仍是低眉顺眼的样子。
兰妃打量了两眼,往椅背上靠了靠,开口道:“嗯,今日来是有一事,听正凌说沐家大小姐蕙质兰心,想让本宫给做个媒,目下瞧着倒是不错,虽说配正凌做正妻有些勉强了,但毕竟将军府与咱们相府也是亲家,得过且过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能配上咱们正凌的女子怕是也难找,总不能要求太高了。”
沐紫阳原以为相府不会这样着急,没想到今日却这般单刀直入地以权压人,倒是难以招架,回道:“娘娘,原说表哥青眼,又有娘娘做媒,实在是不敢推辞,可正如娘娘所言,臣女无才无德,怎堪良配,以正凌表哥的身份与才学,定有更好的女子可与之并肩。”
这谦卑的话在兰妃面前是最受用的,兰妃接着道:“倒是有自知之明,本宫也是这么觉得,只是架不住正凌看上了你,既然你也知自己高攀了,以后便好好留在府中相夫教子,只要你安分守己,本宫也可睁只眼闭只眼,不去多做计较。”
这兰妃一向觉得姬相府与将军府是云泥之别,让他相府中男子都配上公主才好呢,今日居然一意孤行要让她做姬正凛的正妻,沐紫阳手心冒汗,继续道,“娘娘,正凌表哥人中龙凤,臣女卑微,实在惶恐。”
兰妃听出了沐紫阳语气中的拒绝之意,不满地皱起了眉,口气也强硬了起来,“行了行了,真是聒噪,还大家闺秀呢,怎么话这样多。你母亲都未发话,你咋咋呼呼的,这样不懂规矩。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本宫既答应做这媒,便不容人唏嘘。今日不过知会你们一声,届时求了皇上给正凌赐婚,若是皇上宣了你们问话,都放机灵些,这可是你们将军府前世烧高香才得来的福气。”
沐紫阳有些无措,这事兰妃这里已经推不了了,只能低下头不作声响,心里开始想对策。
兰妃见沐紫阳乖顺了起来,稍满意了些,朝着姬氏道:“夫人都未开口,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姬氏一直低着头,听见兰妃问话,看了一眼在身边脸色苍白的女儿,抬头道,“臣妇这女儿虽年幼,但臣妇定好生教导,如今得娘娘大媒,有幸嫁给正凌侄儿,是她的造化。”
沐紫阳便是双腿一软,险些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她娘亲为何这般说,言下之意这婚事已经定下了吗?她拒绝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娘亲不会听不出。且虽道婚事是父母之命,可最终还应是爹爹做主的,为何,为何如此草率又迫不及待地应了兰妃。
兰妃更满意了,心道还算这姬冰月没有忘本,知道是从她们相府出去的就该向着相府:“这样就好,夫人还算是个识大体的。这大小姐回去就好好学为人妻为人母,相府有头有脸的,可不能因你丢了脸,今日这般抢在母亲之前回话的无礼之举,万不可再有,不然本宫可不会轻易绕了你。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宫累了。”说着便起身由宫女搀扶着晃了出去。
姬氏见女儿脸色有异,想起了前两日自己的丫鬟青流的话,自己的女儿怕是心中另有打算,更是信了几分,若是不早些为她打算好,只怕女儿要走错路,这世上哪有比嫁去相府更好的姻缘,女儿虽聪慧,却依然年幼,与人相处得又少,看问题怕是会简单了。
出了香盈宫,姬氏见女儿脸色比适才更白了几分,心疼不已,却依然狠下心劝道:“娘知此事突然,你一时难接受,娘也没料到正凌那孩子这样急,可见是真的对你上心。这婚事也的确是不错,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娘是为你好,你日后会明白的。紫阳,娘是过来人,眼光不会错,正凌那孩子堂堂正正的,看着就稳重,日后定是个做大事的,是上上之选。”
“娘亲先回去吧,女儿的帕子大约落在哪儿了,与慈儿去找找。”沐紫阳脑中嗡嗡作响,姬氏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想起娘亲适才的表现,她有些不愿面对她。如今这事看着已定,可赐婚旨意还未下,一定还有她能做的,一定有,一定有的!
沐紫阳的脸色有些骇人,面无表情,浑身透着一股决绝,让姬氏不觉有些微怯:“行,那娘亲先出宫了,你们找到帕子赶紧回府。”给女儿多一些时间冷静一下,说不定就想通了,便坐着自己的马车先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