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先生去弗洛伦萨附近的小城出差，我们借机度个小假期。可惜公务不择时，正赶上意大利疫情管制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真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多数想尝试的餐厅尚未恢复营业，幸好也有不少已经开始在露天座位接待客人，一日三餐倒也不愁选择。
作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弗洛伦萨拥有庞杂的艺术藏品，其中有许多举世瞩目的珍品。比如乌菲齐美术馆珍藏的波提切利的【春】和【维纳斯的诞生】，佛罗伦萨美术学院镇院之宝：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参观这些美术馆都需要提前预定，我们匆忙安排的旅行，注定与这些绝世珍品失之交臂。
好在弗洛伦萨城市本身就像一座开放的美术馆，辉煌的建筑，精美的雕塑，每条街的转角都像一幅画，都能发现值得驻足观赏的艺术精品。
圣母百花大教堂，通体用红、绿、白三色的大理石贴面。这也算撞色设计了吧？端庄秀雅，气势辉煌中又透着一种桀骜不驯。欧洲教堂数不胜数，唯有圣母百花，好像一位女皇，谁也美不过她。米开朗基罗模仿她的穹顶设计了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而又不无遗憾地感叹：“可以建得比它大，却不可能比它美”。望着教堂，就觉得徐志摩‘翡冷翠’这名字起得实在太美了，大理石的殷殷绿意和高贵清冷全含在这几个字里。唯一与这名字唱反调的，是托斯卡纳的艳阳，从早晨七八点就开始热情洋溢的照耀着，驱走目光所及的所有阴冷。
傍晚，一对艺人在教堂广场上弹唱着乡村摇滚。带轮子的平板车上放着架子鼓。踩镲的尖头上支出一根小棍子，系着一只木偶。踩镲一动，他也跟着节奏跳起Disco。艺人前面放着一只讨赏的大盒子，木偶前面也放上一只小盒子。舞跳的那么好，也给打个赏呗！
维琪奥桥（Ponte Vecchio）也称作老桥，建于14世纪，是佛罗伦萨的标志之一。这是一座廊桥，桥上建有小楼。在远处拍照，我们还猜桥上是不是还住着人。上桥一看，热闹非凡，两侧全是店铺，而且清一色全是名表和珠宝店。百达斐丽，劳力士，江诗丹顿…想想也只有这些品牌能缴得起这里的店租吧。18世纪，巴黎著名的圣母院桥也和维琪奥桥一样，桥上建有房屋，店铺林立。18世纪末，由于卫生问题和桥体安全隐患才一律拆除。
美术馆全都预约不到，倒是发现了一家令人流连忘返的香水店Officina profumo-farmaceutica di Santa MariaNovella。这家香水店大有来头，1612年开门迎客，至今仍在经营，名副其实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香水店。它的店址就在新圣母玛丽亚教堂的一处后花园，前身是一座修道院。1221年，一群学识丰富的修道士在新玛丽亚教堂的花园种植草药。他们运用医药和香料的知识，配制出天然的护肤品，用来洁净身体参加祭祀，并供给修道院的医疗所使用。1533年，原籍弗洛伦萨的凯瑟琳皇后嫁给法国国王亨利二世，随身带的嫁妆就有这里配制的香水。诗人拜伦和普希金都是它的客人，【007】和【绯闻女孩】里也有它的身影。它的很多香气配方非常独特。我尤其喜欢那些以香料和草药为基底的香氛，自然素雅，沁人心脾。店里有一款经典的香氛，名字叫做“Pot-pourri”。这是个法语词，是指混装着各种干花香叶香草的罐子。这款香气1828年推出，到现在居然已经快200年了。它采用各种采自弗洛伦萨山丘的花草、树脂、香辛、果实等，在红土陶罐中密封三个月，再通过特殊的发酵工艺提炼而来。始于薰衣草的气息，带有强烈的草本底蕴，之后是醒目而浓郁的丁香的味道，又有松香，柏树，森林里湿润的石头和果木…总之真的像名字起的一样，各种不知名的香气融汇在一起，每一种都似曾相识，真的“闻所未闻”，太特别了。
短暂的假期，饱尽眼福。但许多慕名已久的餐厅尚未恢复营业，吃的倒有点不尽人意。在一家朋友交口称赞的餐厅点的青酱意面，居然寡淡无味。无意间看到后厨都是帮工的小厮在忙忙碌碌，一位大厨也没有。想想也自然，疫情管制，餐厅是重灾区。尤其是弗洛伦萨这样的旅游城市，许多厨师要么回家度假，要么去别的地方谋短工度日。可惜我们的旅行不能延期，错后一周，也许情况会大不相同。
第二天，十分意外的约到一家享誉美食圈的牛排餐厅Antica Macelleria Cecchini，距离佛罗伦萨一小时车程，搭一班郊区车可以直接到达。这家餐厅原本是一家肉铺。店主Dario养牛有道，从饲养、屠宰、切割到烹饪都非常尊重动物。牛肉品质绝佳，倍受许多顶级大厨的青睐: Anthony Bourdain，Jamie Oliver … BBC, Top Chef, Netflix等许多美食栏目都对它做过独家报道。2001年疯牛病在欧洲爆发，意大利政府决定禁止餐厅提供T骨头牛排（T-Bone）。Dario决定为T-bone举行一个葬礼，拍卖禁令生效前最后的几块牛排。其中一块由EltonJohn以2500英镑拍得。餐厅只提供牛排套餐，按照牛肉的不同部位，一道道上。肉很新鲜，第一道生拌牛肉，柔滑细嫩。之后牛肩，牛后腿，牛肚子，再到T骨牛排，真的吃到撑。 牛肉的肉质的确非常细嫩，可是对于更喜欢熟成牛排的N先生和我，没有熟成牛排的坚果浓香，柔腻的质地，煎到外皮带点焦的泛黄的脂肪…只是鲜嫩的牛排，吃来吃去，总觉有点……没啥吃头。闲问一位在餐厅服务多年的员工，一天接待多少客人，答曰：在没有疫情的时候，午餐3百位，晚餐3百位！真是不得了，这样一个小村镇，每天带600位游客来吃肉！这个规模，估计想要熟成也供不过来。
街头小吃倒是很满意。弗洛伦萨乌菲兹美术馆附近的一家三明治店，排队排的人山人海，也是因为曾获某位名厨的推荐。味道不错，新鲜实惠。拿着三明治，到领主广场（Piazza della Signoria）找块空石阶就可以就餐。疫情也并非全无益处：广场上游人远未达到人潮汹涌、车水马龙的地步。在石阶上坐下来，转头是珀尔修斯斩首美杜莎的雕塑：面容坚毅，强壮的左臂擎着刚刚斩下的美杜莎的头颅。面前是迈克朗基罗大卫那坚实而流畅的躯体，口水长流，大吃大嚼，倍觉惬意。
再就是佛罗伦萨经典的街头小吃：牛肚包。市中心的菜市场有一家，Nerbone,最出名。滋滋冒油的牛肚牛肠，切大块放在面包上，浇一勺青椒酱，一勺红椒酱，面包盖子拿去在炖牛肚的油汤里蘸一蘸，盖好，叫一瓶当地啤酒，嚼吧！肉香又烂，酱汁也有滋有味儿，一不小心，连汤带油流一手。看来不受疫情影响的，就是这些街头小摊子。吃得过瘾，只花不到10欧元。
这次旅行最满意的收获之一，是尝了很多款非常出色的100% Sangiovese（桑娇维塞）。Sangiovese是托斯卡纳地区的原生葡萄品种，也是意大利种植面积最广的红葡萄品种。典型风味有酸樱桃、核果，红茶、草药和泥土的香气，色浅，单宁也并不厚重，却具有相当强的陈年能力。
买酒的时候和酒窖老板聊天，顺便问他有没有吃T骨牛排的好去处。老板是本地人，他的答案倒颇有趣。他说他也是更喜欢“老牛”（熟成牛排），而托斯卡纳牛的种类就不适合熟成。游客多，肯花大价钱的老饕少，所以城里就没有吃肉的好馆子。他自己都是去买西班牙或者葡萄牙的熟成牛肉，在家享用。这答案倒是有点意外。究竟大名鼎鼎的托斯卡纳T骨牛排是专门吃其鲜嫩，不做熟成呢，还是游客太多，刻意放弃熟成呢，这次旅行缺乏其他餐厅的样本，要搞清楚，只有再来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