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微笑的再跟着清风走,随他领着我,天堂,地狱,哪儿都成。”
—徐志摩·翡冷翠的一夜
我已经有四年没来真正意义上的欧洲了,时间久得快要淡忘了这里的气候俨然是一天四季。2009年到布拉格,五月底的日子里,我穿了件针织衫冻得瑟瑟发抖,不得不在查理大桥买了条羊毛披肩。后来经历时晴时雨,在大街上打着伞啃着热狗跟警察聊天气,他跟我说,It’s life,just enjoy.
托斯卡纳是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本来可以直奔那些美好的小镇,我还是跟懒先生商量要在佛罗伦萨住一晚,这个萌芽了文艺复兴的城市,满城砖红色屋顶和教堂的穹窿,看不完的雕塑与壁画,除了但丁,还有米开朗基罗和他的大卫。
从维罗纳到佛罗伦萨有一段200多公里的高速,开过博洛尼亚,就能看到写着“Firenze”的路牌。我们一路开车,就聊这个翻译。其实徐志摩笔下的“翡冷翠”才是最符合信达雅标准的,也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城市译名。相比之下,英文转过来的佛罗伦萨,就有点不伦不类。
今天的翡冷翠,多云转阴,偶有阵雨。从米开朗基罗广场向老城内望去,云层压得很低,橙红色的砖瓦此刻变成了褚褐色,除了那几个穹窿顶和钟楼尖顶独树一帜,几乎完全不见其他建筑的特色。突然雨大了起来,若是换作以前,我可能心有遗憾错失了一场在台阶上的日落。然而it’s life啊,所以坐下慢慢等,等雨越来越密,石板路渐渐全湿了,反而将建筑衬得闪闪发亮,“再过一会儿就有水塘倒影了呢。”
细雨中的翡冷翠似乎多了一点属于艺术的忧郁,然而这不是她本来就应该有的气质吗?穿过阿尔诺河,来到古城,就像身处一个露天博物馆。尽管有很多的广场和剧场,可空间并不能满足文艺复兴时期创作的欲望,局促而密集。
走着走着,也许脚上踩到的那块不起眼的铜基,正是Savonarola宣扬文化禁锢后为自己挖的坑;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不远处露天座位上,还悬着美第奇家族硕大的拴马环,石壁上已经锈蚀的拱形小门里曾流出汩汩美酒,一只鸽子在策马像的头顶上停留,乍一看还以为是假的。
这些雕塑和建筑,都被大大咧咧地圈在一起,有的一直在修,有的好像无所谓是否保护。但真的很奇怪,当走在这样狭小的巷子里,就是跟在罗马和米兰不同,好像每一块砖墙都浸润了艺术的气息,连步子也不由得优雅起来。
因此,当穿过中规中矩的城邦建筑群,转个弯,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粉白绿色立面出现在眼前,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即使曾经在画册里见到她很多次,有过很多期待,但当切身站在她面前时,依旧忍不住惊叹。这座教堂实在过于庞大,以至于周围其他的建筑显得如此简陋又格格不入。她在空间上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像是从天而降的代言物,不由分说地将神与人区分开,达到了宗教建筑的终极目的,使全世界的教徒都以此为中心,带着敬畏之心前来朝拜。
在老城绕了一圈,雨势渐小,云层散去后,远方的天空依稀有了透亮的蓝色。穿过阿诺河老桥的瓦萨里走廊,如今两侧的廊房已成金铺,若不是有人在桥头画速写,我差点又忘了这里是但丁遇上心中所爱的地方。一生只见过她两次,感受到生命之精灵的颤动,如基督徒对圣母般的爱恋,促成了《新生》这一“温柔的新体”。
回到米开朗基罗广场,天空已经完全放晴,流浪艺人弹唱着约翰·列侬的《imagine》——“Imagine there's no heaven. It's easy if you try.”
时光随音乐流淌,令无数人心之所向的日落终于出现了。此刻变成了橙红色的穹窿顶,在暮色里出现了金色的光辉,最后慢慢变暗,在太阳谢幕之后,成就了一抹我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蓝色——只当看到这抹蓝色,我方才明白了“翡冷翠”的意义。
这是保有在我心里最“翡冷翠”的画面,感谢家属还原了我无法用文字表达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