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摘要:
哥哥志国生病去世了。留下母女俩相依为命。
接前篇: “加油啊,李志英(4):阴兵带走了哥哥”
第七章 大锅饭
自懂事起,每天如陀螺般高速运转;14岁嫁人,每日辛苦,饱受婆妈苛待;18岁失去女儿;好不容易过几天温馨的日子,丈夫莫名背负罪名,远走他乡,乡邻冷漠;现在,儿子也没有了……玉兰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前路茫茫,看不到一丝亮光!
每每想起这一件件一桩桩,玉兰的肚脐旁就会鼓出一块来。志英摸着这个肿块,问母亲,“这是咋回事?妈,你是不是生病了?”
玉兰摸着志英的头,“没啥,英子。妈只是一时生气,这个叫‘气包’,妈不生气了,它就会没有的。”
留给玉兰和志英悲伤的时间并不多,57年下半年,“大锅饭”开始了。
“大锅饭”,顾名思义——在极大的锅里吃饭。锅大,量多,吃的人也多。
所有耕地全部收归生产队,全队的劳动力统一出工,按人头计工分,分发酬劳;每家每户都不得再生火做饭,锅碗瓢盆统一收放到队里的库房,家里所有的存粮也得全部上缴,不能有一颗米的留存。
志英家的房子是全生产队最大的,毫无悬念的被征用了。屋前屋后增修了拖棚,屋里屋外摆满了大号的八仙桌。每到吃饭的时间,志英家的大屋便人头攒动。
母女俩被“安排”在邻居家的一间小小的茅草房里。草屋极小也极简陋,有一张床摆在屋角、床头有一张小几,余下的空间,仅够母女俩侧身通过。
志英最怕下雨天。屋外下大雨,屋里便会下小雨。满屋的盆盆罐罐在雨滴中整日整夜的叮当作响。
玉兰跟乡亲们一起,扛着锄头,在一片喧闹声中结队到地里干活。志英仍旧每天去学校上学。
慢慢的,队里存粮少了,劳力们也开始出工不出力了。
只是,粥越来越稀,地里的产量越来越少。
没米的时候,主食是红薯。志英和母亲俩人的定量是红薯一斤,稀稀捞捞的菜汤一小面盆(倚着嘉陵江, 汤倒是足够的)。
玉兰总跟志英说她不饿,喝汤就行,让志英把一斤红薯都吃了。志英若不愿意,玉兰就会生气。志英总是无奈又心酸的吃下那一斤红薯。
饿……
玉兰饿得全身水肿,和玉兰一样水肿的人一起被送到窑坝寺。生产队在窑坝寺搭了一个巨无霸的大灶,烧一大锅水,再放一个巨无霸的蒸笼。由生产队的赤脚医生老侯带队,把玉兰和其他水肿的乡亲分组、分批的送进蒸笼里,蒸够半小时出来,又换下一组人进去……
靠着每天只有几片菜叶的汤水和间或的水蒸,怎么也解决不了饥肠辘辘的事实。
偶尔的,玉兰怀揣少得可怜的几张纸币,半夜从家里出发,步行到60里外的垭湾,偷偷的买一两斤昂贵的红薯,密密的藏在怀里,再步行60里带回家。
不管多饿,回到家也不能马上弄来吃。因为除了队里的厨房,哪里也不能有烟火。一旦被发现,不只买回的红薯会被没收,还会被批评,被扣工分。
熬到半夜,夜深人静时,在房间里遮遮掩掩的生一小堆火,把藏在床下的红薯拿出来,放到柴火里。母女俩吃成大花脸,带着小小的魇足,难得的可以睡一个不被饥饿痴缠的好觉(这样的好觉不会太多,家里的钱太少,偷买的红薯太贵了)。
乡亲们最盼望的还是春节。生产队养的猪,在除夕一定会杀一头。下午,志英家大屋里的肉香飘出了几里地,乡亲们早早的聚了过来。
一头猪肯定是不够吃的,“厨师”们把秋天晒好的萝卜干满满的装了一大锅,加几瓢肉汤煮软。每张饭桌中间摆上一盆。肉还没上桌,带着肉香的萝卜干就被抢了个干净。
邻村的贵叔大约是饿得太厉害了,吃了一碗又一碗。猪肉上桌的时候,他已经撑得吃不下去了。不过两袋烟的功夫,他就在志英家的院坝里打起滚来,双手揉着腹部,痛得直叫唤。
贵叔的两个儿子赶紧把他送到了乡医院,医生也不是万能的,贵叔就这样被几碗萝卜干撑死了。
大锅饭开始一年后,玉兰再也受不了让志英住在这个经常“下雨”又破旧的茅草屋里,到生产队找队长说理。队长敷衍了几次,好脾气的玉兰发了飙,这才得以搬回了大屋。虽然只能住在偏棚里,却也比茅草屋好了不知多少倍。
占了靠近厨房的便利,母女俩饿得受不了时,玉兰就悄悄到队里的泡菜坛里偷两根泡菜给志英哄嘴巴。
再接下来的两年,志英每天都能听说这家谁没了,那家的谁也没了。生产队上报亩产量越来越高,饿死的乡亲也越来越多了……
未完,续下篇:“加油啊,李志英(6):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