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幼儿园,是从“全托”开始的。
六十年代初期,位于西安郊外的某装甲兵学院房屋设施不全,院内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儿童们,只能慢慢兴建房舍。于是,上幼儿园的孩子只好到距离大院较远的地方入托,并且是全托。
上托班,要乘车,因条件有限,运送幼童的车是军用卡车。
每个周一的大清早,父母把孩子送往大院儿门口,等待上车。
起初,孩子们沉默不语,他们肯定不高兴。大人孩子等待一会儿,便有人站在卡车上,几个战士站在车下,战士分别把孩子一个个抱起,递给车上的人。小人儿都不吭声。他们被抱上车后,卡车开始启动,车身猛烈摇晃起来,孩子们的小身体随之左右摇摆。这时,不知哪家孩子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其他孩子起先被这一哭声镇住,稍后,便如闻军令,全车宝宝顿时齐刷刷哭将开来。那满车的哭声此起彼伏,震天动地,虽为稚嫩,也颇具穿透力,在辽阔的黄土大地,在清冷的晨风之中飘飘荡荡。那哭声随着车轮的旋转而流转,直到驶入幼儿园,方才渐渐止息。
在幼儿园,小朋友做任何事都要排队。洗手排队,吃饭排队、如厕排队,就连半夜睡梦中被老师叫醒起夜也要排队。
夜间,排队的规矩不大起作用了,男生女生睡眼朦胧,围着便盆解手。女生坐在沾满尿液的便盆上,周围站满男生,他们一边光着小身子,一边发出“嘘……嘘”的声音,嘴里还嚷着“快点,快点,要尿到你身上了。……”那会儿,女生真是紧张,哪还顾得上别的,赶紧站起身就走。
女孩子很尴尬、很难受,也很委屈。那时,她们对男孩儿真有些羡慕嫉妒恨。
上全托,有难过也有慰藉。
每当夜晚熄灯后,我把小枕头挪到床边,给枕头盖好被子,把头露出来,轻轻抚摸它、拍拍它,把它当作心爱的宝贝,照顾枕头就像照顾一个婴儿。最美妙的时光也许就在夜间的小床上,因为有蚊帐相隔,仿佛那是一个完美的世界,我很满足这小小的空间,它是那般温暖与温馨。
夜夜在这样宁馨的处所,我倚傍着宝宝般的“枕头”安然入睡。
这样的日子似乎漫长,上大班前终于戛然而止。大院里的房子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