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这个人怎么说呢,35岁,一米七八的个头,一百五十多斤。肤色是那种被阳光刚刚晒过的略自然的黑,深深的眼窝里陷着一双还有一丝丝勾人的眼,直挺的鼻子,微大的嘴。平时喜欢穿一身运动衣,浅色的。运动鞋上的带子总是平平整整的系着,没有一块是扭着的。他平时不爱说话不爱笑,如果有人上了他的车,听到目的地后,打表。
姜煜开出租车已经快十年了,十年前他开的是一台进口的宝马。副驾驶的位置只有那个小他三岁的女朋友姚羽能坐。两个人约好了,姚羽毕业的那天他们去领结婚证,可是等来的却是一场车祸。不是姜煜的,也不是姚羽的,是姜煜的父母的。
姜煜的父亲在那场车祸中当场死亡。母亲做了头部开颅手术,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十三天,也走了。
姜煜的父母留给他遗产远没有留给他的债务多。那辆进口的宝马车和房子、银行的存款一夜之间消失。
姜煜再没找过姚羽。
再见姚羽是一个下雪的晚上。姜煜在那家全市最火KTV前面排队等活。姚羽出来的时候姜煜特别闹心,因为姚羽出了KTV的大门就一直在吐,姜煜特别讨厌拉这种喝多了酒的人,一不小心就吐了一车,可是姜煜就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姜煜本想一脚油不拉这个活了,可是,刚挂上档,姚羽的手就搭在了车门上。随后身体一扭,上了车。
姚羽报了地址就沉沉的睡去了。姜煜尽量把车开的稳一点再稳一点。二十五分钟的路程,姜煜开了近三十五分钟,可是到了目的地,姚羽还睡着,姜煜晃了晃,招呼了半天,姚羽歪了歪头,脸转到姜煜的方向,眼睛微睁了一下,就又睡了。可是姜煜却慌了,这正是那张陪伴他十年梦乡的脸。
姜煜的嘴裂开以后就停滞在空气中了,之后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他脱了外套轻轻的盖在姚羽的身上,把车里的空调又调大了一格,随手拿起一根烟放进嘴里,想了想又放下了。打火机的火光让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起来那么的美好。姜煜借着路灯的光就那么看着她。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姜煜从姚羽手里抽出电话,按亮,屏幕上安安静静的显示着凌晨一点二十一,没有任何消息。背景是一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像姚羽。
两点的时候姚羽还睡着。电话依旧安静。姜煜发动了车子,回家了。副驾驶的位置,坐着姚羽。
姜煜把姚羽抱到床上,为她冲了一杯蜂蜜水放到床头,盖了被子。自己就去沙发上睡了。说是睡了其实他一直都没睡,脑子里乱乱的,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天清醒后的姚羽,他想不出开场白该怎么说,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怪他,怪他当年的不辞而别,怪今天的无礼。当然,更多的回忆一股脑的涌了进来,洗去了疲惫。
姜煜刚刚有了睡意就被姚羽的呕吐声惊醒。他冲进屋里不停地拍打她的后背,姚羽也只是干呕,能吐的似乎也都吐完了。她一边呕眼泪一边刷刷的往下淌,姜煜把床头的水递给她,她摆摆手,突然一惊,身体迅速向后退,睁大了的眼睛了满是恐惧。姜煜打开灯的同时,报了名字。“你上了我的车就睡着了,你的电话锁上了我找不到你的家人,正常我应该给你送派出所的,可是我没想到,居然是你。我不忍心叫醒你就把你带了回来。你要是舒服点了,现在我就把你送回去。”
姚羽眼里的泪水明显从痛苦变成了委屈。一颗一颗地往下落。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用力向前的搂住姜煜的身体,整个身体都紧紧的挨在他的身上。泪水从她的下额滴落到他的肩膀,再流向后背。她说,我哪也不去。然后别过脸,双手扳过姜煜的脸,嘴唇迎上他的嘴唇……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姜煜认认真真地看着那睡熟的脸。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是他想,再见,就一定要对她好。他愿意接受她的一切。哪怕她有了孩子,有过丈夫。他想也只有这样,他才配得上她。
姚羽醒了以后轻轻的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口就离开了,连个电话都没有留。
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刻,姜煜都在回忆那一晚,也一直在等她回来。他怕她回来的时候他不在,他连出租车都不开了。就那么等着。
距离那晚的第三十七天,姜煜的门终于被敲响了。他几乎是冲到门口的,开了门却吓傻了,门口的人满脸是血,看见开了门的他,用带血的手抓住他的衣服,嘴里喊着,救我。
姜煜抱起姚羽就往外跑,上了出租车去了最近的医院。医生说,还好伤口不深,以后做一些美容处理应该疤痕不会太明显。可是再不明显的疤也是疤啊,而且在脸上。那么长的一条,足足有十厘米,看着让人心疼。姜煜拿起电话说要报警,姚羽一把就抢了过来。她说,我做了错事,这也是咎由自取。
姜煜怎么想也没想到姚羽会走上吸毒这条道路。当初那个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竟然被别人这般折磨。姜煜后悔当时自己的胆小和懦弱,如果不是因为一夜之间一无所有,这个女人,现在早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他以为他的离开会让她更幸福,他以为她会找到一个同样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但事实却大相径庭。
姚羽和姜煜失去联系以后,董阅就出现了,他大她十三岁,但是他也对她足够好,他对她好的方式说白了就是砸钱,什么贵买什么。董阅娶姚羽的时候婚礼办的十分隆重,但是婚礼上唯独没有姚羽的家人。结婚以后姚羽成了董阅大女儿的后妈,后来怀孕生下了董阅的二女儿。生产当日董阅告诉姚羽,他的小女人怀孕了,检查说是男孩。之后董阅就很少出现在家里。再后来,姚羽为了报复董阅,暗中掌握了董阅贩卖毒品的证据。姚羽以此威胁董阅离婚,并索要人民币三百万元。之后姚羽就染了毒。她再没能力走出这个家。
本来姚羽也可安安稳稳地在那个不幸福的家里度日,但一月前的温存让这个单薄的女人体内孕育了新的生命。这一切被一年多不曾碰她的董阅知道了。
对于姜煜来说一切都太突然。无论十年后的重逢,还是姚羽的遭遇。更重要的是一个新的生命将他们重新连在一起。
姜煜开始早出晚归的赚钱,稍有闲暇,就在网上搜索戒毒的方法,他的生活突然手忙脚乱起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后悔。
在姚羽第四次毒瘾发作的时候,姜煜的房门被敲开了,与其说敲,还是砸更贴切一些——董阅带着一群小青年到底还是找上门来了。
姜煜的手术并不算成功。左肾被摘除,右脚的韧带钉了两根钢钉。为了支撑整个手术的费用,姜煜那辆出租车低价转卖了。
姜煜没有再见过姚羽,董阅因涉嫌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贩卖毒品等罪名被通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