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7月暴雨袭来的时候,都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
因为这样大家都可以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听着屋外雷鸣轰轰,看着天空明了又暗。还有窗口阵阵呜鸣的狂风,随后便可以听见打在窗上,门上还有屋顶上的噼里啪啦的雨声,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1
上大学第二年,我在海边找了一份工作,与其说是找的一份工作,不如说是找的一种寄托,是在海城那几年的寄托。
偶然的机会,我一个人走在望海路,一条大路干净清爽,除了炎夏的时节,平时这条路上行人不是很多,我很喜欢这种被海风吹拂,被阳光烘烤的干净路面,抬头是蓝天,低头是大海,时而飘来几朵奇形怪状的云,我都一一抓住它们拍照留念。
转过拐角的时候,我推开那扇古董色的木质四开门,这是一家书社,是我人生第一处打工的地方,也是我离开家乡在外的第一个“家”,我走进去之后,里面人是我的朋友,后来成了我的家人,人生路上自己给自己选择的家人。
我见到老板的时候,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正在和一堆年轻人谈笑风声,气氛异常活跃,我去了之后依旧能听到那种欢声笑语。不知道为什么,我见了老大爷感觉特亲切,他见了我邀我坐下,请我喝水,问我什么时候来工作。
没错,就是这么快,我还没开口,直接被录用了。
“现在就可以啊,大爷”,
“大爷?小伙子,以后叫我刘叔,大爷这个词太老,不适合我”,说完笑着喝了杯茶,大家都乐的合不拢嘴。
刘叔向我介绍了店里帮衬的其他人,我只记住了刚子,阿杰,还有梦雯,其他人的印象现在已经非常模糊了。
刘叔不经常来这,经常都是他们在照料书社。说到这书社的名字竟然都不知道,出门一看,硕大的一块匾上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刘叔说,既然无名,何必有名,此前望海,何必羡海。
到现在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2
周末的时光是大家最喜欢的时光,因为全都聚齐,而且书社也很多人光顾。
我们轮流值班,其他人得空的时候,都会在最外面茶室里闲聊。
这天正好前台有把二胡,前几天刘叔过来忘了带走,大家都喜出望外的摸着,我问大家有会拉的吗?
刚子拿过二胡胡乱拉了一通,琴弦的声音都有些嘶哑,看着蛇皮剧烈的震荡着,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再问问阿杰和梦雯,都说不会。
我从刚子手中双手接过二胡,看着弓杆上的弓鱼颜色发亮,甚是喜欢,而且没有老旧的痕迹,放在盘起的二郎腿上,左手拿杆,右手握琴,甚是逼真的架势。
他们没曾想我会拉二胡,尤其是刚子,本来大大咧咧的他,这会安静的像个孩子,趴在桌子上静静的听着,一旁的阿杰也听得入神。
一睁眼发现梦雯不见了,再一转身发现梦雯拿了盘苹果放在桌上,我看她笑的像个孩子,却一下子知道了我两个爱好。
至于我为什么会二胡,这也是在大一那年暑假,自己报班学的吧。
后来听见琴声的人越来越多,开始往茶室走来,其中还有来旅游的老外,那时候手机不先进,都拿着相机在那咔嚓咔嚓的照,大家都拥挤在一堂像是参观动物园里的动物。
那天之后,书社的人就越来越多了,我不知道是我的功劳还是门口那块没有写字的匾的功劳,只要周末有空的时候,我就拿着自己的二胡在茶室跟他们“交流”,他们也乐此不彼的跟我讲着他们各自故事,作为交换。
3
大大咧咧的人,除了刀子嘴外,内心的那份真诚,无论你是什么冰,都能被暖成温的。
刚认识刚子那会,感觉他比我还要孩子气,心里有点不爽都会直接告诉我们,时间久了,如果他不说话,我们都会以为他有心事,憋着不告诉我们,但大家只要聚在一起,刚子脸上就会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脸上还有两个酒窝,大多数时候,都是刚子在书社整理书籍,归置茶室,因为刚子就住在附近,而我离学校也不远。
那天天气阴沉,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书社有十几个人,梦雯在忙着整理杂物,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杯碰倒,正巧倒在了客人的腿上,幸好水不是很多,但顾客还是大声喧哗了起来,梦雯一个劲的道歉,边说对不起,边向顾客鞠躬,说了大概有五分钟,顾客还是不依不饶的,闹得整个书社的人都围观过来。
刚子急忙放下手中收拾的茶杯,冲进去也跟顾客赔礼道歉,但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这位顾客来劲了,非得让梦雯赔一条新的裤子。
刚子二话没说,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就把他拽出去了,如果不是阿杰拦着,刚子差点揍他狗日的,后来那人没敢多说,吓得拍屁股走了。
梦雯俩眼通红蹲在地上收拾着杯子和杂物,刚子蹲在后面轻声地说,梦雯谁再敢惹你你告诉我,我揍他,你别哭了,呐,用纸擦擦泪吧,说着递给梦雯两张纸,还抢过梦雯手中的碎玻璃渣,细心的捏到垃圾桶里。
我们几个里面我最大,他们都管我叫哥。后来阿杰告诉我这事,哥,前几天有个人在我们书社闹呢,刚子差点打了人家,然后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我一遍。
之后我还夸刚子是好汉,真应该给他拉一首二胡版的《好汉歌》。刚子就是憨憨的笑,也没说什么。
4
阿杰是个才子,不仅成绩优秀,而且业余还会写作,甚至还写过歌,至于会不会唱,我也不知道,因为这么些年,我没认真听过阿杰唱歌,反倒是看过他写的歌词。
青春的那壶酒啊,
喝了去哪接,
朋友的那份真情,
我应该拿什么还,
再见了我的年少啊,
你好啊我的沧桑,
愿你温暖在海城里,
看着海风将它掩埋,
我们的故事不应如此沉默啊,
趁着酒劲将它记在血液里吧,
我们像海风一样自由,
我们像孩子一样开朗,
岁月啊,你别走了,
让我亲亲你的额头,
留我们在这里吧!
这是其中一首,没有名字,就像这间书社一样,没有名字。
我征得阿杰同意,给他拉了一首小样,阿杰高兴的一直叫我哥,现在我才明白,这是阿杰写给我们的一首歌,很多年后,我有了自己的一间书社,把这首歌绘在了书社的墙壁上,下面是我们四个人围坐逗逼的表情,尤其是阿杰,我还给他加了一副文艺的眼镜。
有才华的人,值得被尊重。
5
人们都说相似的人会吸引,互补的人适合结婚。当时还是太年轻,就觉得相似的两个人,肯定会一辈子走下去,后来沉痛的经验告诉我,互补的人也不一定能结婚。
上次梦雯被吓哭后,请了两天假。我约她在操场上闲逛,梦雯平日里也属于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只是受了委屈就像一朵蔫了的玫瑰,只有芳香,没有生气。
哥,我想听你拉二胡。
那我拉完二胡,你不能不高兴了。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急匆匆的跑到宿舍背着二胡就朝操场跑,梦雯就在眼前了,我脚下踩了一块石头,瞬间扑了个空,不知怎么的,二胡跑到了我前面,重重的被我压在身下,梦雯使劲把我拉起来。
哥,二胡没事吧?
我敲着她的脑袋,你!都!不!问!我!有!没!有!事!竟!然!这!么!关!心!二!胡!
我说一字就轻轻地敲一下梦雯的脑袋,梦雯就是嘿嘿的笑,没多说什么。
二胡的琴杆断了,其他都好好的。
哥,都怪我,我送你一个新的吧。
好啊,正好我想换一把新的呢!
梦雯气的小嘴一噘,哼了一声,转头偷偷的瞄我。
我把弓鱼取下来,送给梦雯,梦雯欣喜地不敢接。再见到梦雯的时候,她用绳子把弓鱼编了起来,然后挂在脖子上,还别说,挂在这里,真的很好看。
哥,我什么时候还能听到你拉的二胡啊?
呐,我用手指了指弓鱼,整个二胡都给你了,还没听够啊。
梦雯又撅着嘴,哼了一声,这次只是认真的看着我。
6
我给自己的书社起名叫《三木》,
就像他们三个人一样,沐浴在书籍的森林里,浸染在湘江的江畔边。
梦雯送了我一把二胡,我没有拉动过,放在了书社的展物架上,一进门就能第一眼看见,弓鱼换上了那年送她的那个,还带着绳子。
墙上那首歌是刚子绘上去的,除了这个地方,其他地方都装修过,因为这是他们的痕迹。
我总是喜欢一个人在书社度过暴雨的夜,回想着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听着屋外雷鸣轰轰,看着天空明了又暗。还有窗口阵阵呜鸣的狂风,随后便可以听见打在窗上,门上还有屋顶上的噼里啪啦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