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同事聊起他们小学三年级的儿子的“朦胧爱情”把全办公室的人乐够呛。C之子回家抱怨:“我同桌笑话我了,说你们领我理的新发型不好看,没有以前的帅。”不几天还带回“情书”一封请妈妈参详。Q之子是班干部,经常收到香橡皮之类小礼物,前段时间高兴告诉妈妈,我原先聊得来的女同桌又跟我调到一个位了。可惜班局不稳,调位频繁,很快又换同桌了。我们一群老同志慨叹不已,现在的孩子成熟早,情商高,哎,谁像我们当年榆木脑袋不开窍,还划三八线,搞假装不在乎。回家后我想,不对呀,我小时候也动过女孩的心思啊,那些年……
那些年是哪些年?那些年,从父亲把抹着清鼻涕的我拽进教室到我离开村子进城上初中;那些年,我从单纯的儿童步入懵懂的青少年;那些年,距今又有三分之一个世纪。
一年级教室里有十几张长短不一的条桌,密布着四五十个七至十岁的孩子,板凳自带,桌子凳子孩子都参差不齐,于是整个教室就呈现出几道起伏的波浪。七岁的我年纪最小,被安排在最前排,四人共用一张条桌。我的右侧是翠,她长我两岁,大我一辈,我唤她姑。我入学晚了个把月,课程听得马马虎虎,不久就迎来一次数学考试。二十以内的加减法我手脚并用也算不清楚,只得用眼睛使劲瞅翠姑的试卷。翠姑心领神会,故意将试卷向我倾斜,结果我跟她考了相同的及格分数。慢慢地我的成绩赶了上来,翠姑却每况愈下,蹲了两级也没有起色,混到小学毕业就务农了。翠姑脑子笨但心肠好。
云在二年级当上了我们的班长且颇受班主任器重,男生在班里交头接耳或有小动作,她轻则声色俱厉呵斥,重则离座拍打我们的脑袋。班主任是男的,曾手把手教她打拍子,带领我们唱歌。一天放学,有男生冲她喊:云,你被老师耍流氓喽!我们几个男生一块跟着起哄,云恼羞成怒,丢下书包不顾一切追过来,吓得大家四散奔逃。我小且笨,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很快落了单,结果被人高马大的云一顿胖揍,哭着跑回家。年终考试后班主任当堂宣布我得了全班第一,我连忙说:我不是第一,班长才是第一!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卫生委员叫蕾。蕾浓眉大眼,皮肤也白,但脾气大,大伙说随她号称母老虎的奶奶。蕾每天早晨站在门口检查大家手和脖子的卫生,很严格。那时农村条件差,卫生习惯也差,男生除了夏天能在池塘里泡澡外,其他季节基本保持原汁原味。蕾多次勒令我去湾边洗净脖子或手,她常笑话我:瞧你那脏脖子,铁锈都一尺厚了!我对蕾又恨又怕又无奈。叔叔送给我八九支没有图案的木纹铅笔,我把它们摆在铅笔盒里,既整齐又壮观。蕾看着眼红,偷偷跟我商量:我用一支熊猫图案的铅笔换你两支灰木头铅笔行吗?我摇头。一只换一只总可以吧?我还是摇头。我才不想让我的一群铅笔分家呢,再说男女生互换东西会遭同学耻笑的。交易没有成功,蕾恨恨地盯着我:小气鬼,谁稀罕你那些灰不溜秋的丑东西!没多久,蕾被当教授的爸爸接去省城上学了,看着她空荡荡的座位,我很后悔没跟她换铅笔。
我也不知何时迷恋上了梅,也许是她在前排总爱把又黑又长的马尾辫甩来甩去,也许是她每天都要经过我家门口的小胡同,长大后看《大话西游》知道一句话: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梅长得并不出众,黑黑的瘦长脸上嵌一双大眼睛,两颗大大的门牙,脖子上有颗黑痣。每当看到梅从我家门口胡同经过,我就无端地紧张,连招呼都不敢打,更别说套近乎了。后来我学会了曲线救国,逢周末就去找梅的弟弟小豹玩,小豹比我小三岁,开裆裤还没脱哪!我俩根本没啥共同爱好,可我还得假装玩得兴高采烈,无非想乘机和梅多说两句话而已,天可怜见!这段“恋情”不温不火地持续了近三年,后来我到邻村上五年级,而梅因成绩差留级。
五年级是个广阔天地,学生来自周围六个村。不久,晓的出现吸引了我的目光。情人眼里出西施呀,我眼中的晓像极了《血疑》中的山口百惠:齐耳短发,皮肤白净,笑起来也有两颗小虎牙。我曾困惑:我是喜新厌旧的陈世美吗?怎么把梅抛到了爪哇国去了!然而怯懦使我不敢有任何行动,只是偷偷地喜欢晓。我把这种情感包裹得严严的,全世界只有我自己知道,连晓也不会察觉。忽然同学间有了关于她的传闻,说她跟校长的儿子青梅竹马,感情好着哪。闻此噩耗,犹如五雷轰顶,我恨校长恨他的儿子恨自己也埋怨晓。没有行动,也没有结果,随着小学毕业,一切都如天边的云朵飘散了。
其实这些哪是什么爱情啊,是纯的不能再纯的友情。那些年的那些女孩,现在已是不惑,同村的翠姑、云和梅长大后嫁到哪里去了,过得幸福吗?不知道。听说去了省城的蕾长大后不幸遭遇了车祸造成下肢截瘫,要是一直生活在农村,她会平安吗?晓在城里尝试各种工作,做小买卖,跑保险,站柜台,收入稀松,又要养老抚幼,辛苦异常。我回老家偶尔见她一两次面,谈及小学时光,她笑得恬淡释然。那些年,那些女孩,那些事儿偶尔在我心底泛起些许涟漪,让我感叹时光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