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喜欢枣树。
枣树生命力旺盛,高成木矮为丛,从小就长得嚣张跋扈。小时候下地干活,最让我头疼的就是锄新生的枣树丛。它贴着大树生,浑身的刺,几亩地里棵棵树下都是一团明亮的嫩绿,在干巴巴的土地中又显得格外跳脱。这对于我来说,是赤裸裸的挑衅。
于是那些年每逢春末夏初的时候,黄毛丫头的我和黄绿色儿的小枣树丛总会开展一场难分伯仲的较量,剩下的时间我们心照不宣地养兵蓄瑞,等一个秋天,吃枣;再一个春天,我俩重抖擞。
但是我和大枣树的关系是很好的,在我没心没肺地长大的那段时间里枣树和槐树一直是我的两个要好的朋友,但今天只谈谈枣树。
我奶奶年轻时,有个怪癖,喜欢在房顶上晾东西,按她的话说,房顶通风透气还不落土,按我妈的话说是自个儿小骡儿,爱骑脖颈儿,你们谁也管不着。
但是殊不知,偶尔风太大的话也会把晾晒的粮食作物给吹下来。
而我呢,因为年幼无知爱贪吃,也养得我对这方面耳聪目明,顺着被风吹下来的红枣往上瞧,一眼就瞧见了满屋顶的火红,于是,顺着大铁梯子就往上爬。到了,吃了,饱了,下不来了,当时年仅五岁的我就明白了什么叫上山容易下山难,只能大喊救命,多亏站得高望得远,很轻松地就被我奶奶如同逮花猫一样把我薅了下来,而如今我的事迹依旧在家族之中流传。
白居易形容枣树皮皴似龟手,叶小如鼠耳,这确实,但蜗牛也最喜欢这似龟手的树皮树干。雨过天晴,我家房后一户人家种的五棵大枣树上总是爬满了蜗牛,要不了两分钟就能抓几只壮硕的苦力开始一场蜗牛赛跑。现在嘛,雨后很少见到了,城市里的蜗牛都去哪儿了呢,我不知道。
还有玄幻的。
村口园田后身有一片枣树林,按个儿数,各家各户都有几棵,在我小时候人们还常持杆打枣,后来人们有搬走的,有往生的,村子越来越空,挨着枣树林的坟越来越多,加之蛮横的小枣树丛无人打理,不到两年功夫就荒废起来了。我家离枣树林很近,春夏时节常常见到黄鼠狼野兔在林中奔跑,野鸡喜鹊飞翔。有一回见到了只白鹤,黑尾如夜白翅似雪,在枣树林上空盘旋,我刚想往前走近,但它似乎注意到了我,便一下子扎进林子中了。
我到现在也不确定那是个什么鸟,姑且叫它白鹤,我也想相信那就是一只白鹤。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林子附近见过那样的鸟儿,我也再也没有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