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从小就知道自己生长在很普通的家庭,自己是个很普通的小孩儿。甚至,比一般普通家庭还要普通,一些基本的需求可能家里也无法满足我,尽管那时候非常小,但我知道也理解。
比如我不会去期待除了过年以外的一件新衣服。到现在我仍清楚记得那时一年级的我是多么渴望一条鹅黄色,裤脚是黑白格子的裤子,因为邻居家好朋友有一条,特别好看!
比如我没法期待除了六一儿童节,我可以有零花钱。到现在我仍不怎么喜欢吃零食,但是只有我知道小时候的我曾经多么渴望零食。因为没有零花钱,我到现在仍清楚记得每次陪小伙伴儿去小卖店买零食,自己装得那么无所谓,那么不感兴趣,而内心那种渴望和羡慕的感觉。
比如我没法期待夏天能有两双凉鞋替换着穿。小时候凉鞋就是简单的塑料凉鞋,花花绿绿,就是低价版的去年流行的香奈儿塑料凉鞋那种。不知道为啥,那时候总奇怪那个凉鞋为啥那么不禁穿?后来才明白,一来当时的自己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天的运动量顶两天;二来我并没有可以替换的鞋,一个夏天就可劲儿造这一双鞋,再结识也承受不住了……
以上的种种我没有抱怨过,只是内心曾经无限的羡慕过别人。身处那个年纪,不懂太多的道理,就像单纯小孩子的羡慕,慢慢地也生成了自己的自卑。
这种自卑不来自别人,而来自幼小的自己对自己所处环境的判断。所以那个时候就尽量不让自己陷入可以自卑的状况中。
比如,因为没有那么多的新衣服,我就坚持穿校服,因为这样不仅没人怀疑,没人笑话,反而还会被老师表扬。
比如,因为只穿一双凉鞋,被小伙伴儿问到我就会说新的鞋子磨脚,只有这双最舒服。
比如,塑料凉鞋的扣子掉了,鞋带断了,我就自己偷偷去缝好,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我花一个下午的时间仔仔细细地缝……如今的针线活儿手艺大概就是那时候打下的坚实的基础。
好在那个时候一二年级小孩子还没恶意到靠取笑他人来寻找欢乐,而等到三四年级开始有取笑他人的现象时,我又靠着从上学就成绩很好的优势躲过了一劫——学习好的一般不会受欺负。
尽管如此,我依旧自卑。
小学前几年自卑感不是很明显,但越长大,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发现自己承担不起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自卑感就真的开始增长。还好,那时候用学习成绩可以换来几乎在校的一切存在感,同时遏制了自卑感的生长。
于是小学、初中我一直保持第一名的成绩:月考、期末考、竞赛、比赛都保持着最前列的成绩,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此。加上平时自己的性格还算开朗,不惹事不高傲,同学也都比较喜欢。现在想想之所以那么乖的性格,大概也是自己从小因为自卑,所以更加收敛,也就没有得瑟膨胀的机会吧?
看,尽管小学、初中我没有因为自卑耽误什么,但是内心里,很多时候隐隐地痛。就是那种很无力的感觉,我从不抱怨爸妈给不了有钱同学家那样的生活,我知道父母尽量把最好的给我。但正是这种“懂事”也让我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中拉扯,我自卑,我又不知道如何改变,也明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无法做实质性的事情。
看,那个时候的我虽然没有因为自卑发生不好的事情,但是却也让那个时候的我偶尔情绪低落、偶尔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遇到一些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逃避……我很庆幸自己那段时光遇到的善意的人和事,让我还算健康、快乐地长大。
而自卑的巨大威力爆发在我高中的时候。
考上了县城重点高中,意味着周边17个城镇的佼佼者都集结在这里了。关键又考进了当时的尖子班,大概就是每个学校的前三名吧。从小学到初中一路以第一名身份存在的我,尽管做足了准备,但是自卑的威力依旧打击得我应接不暇。
按照考试名次,我在班级60人中的第37名,属于中间偏后的排名,这一点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毕竟县城里有一所私立中学,很多家境不错的孩子都在那里上学,升学率高,学霸多,班级里二分之一都是那个学校毕业的。
但从第一堂课开始,我就明显自卑起来。尖子班的授课不再是常规的授课模式,尽管我们才高一第一节课。私立中学的学生初中四年制,第四年开始学高一课程,所以进入高一,他们相当于再学一遍。而老师们讲课就直接开始跳跃式、关联式讲课,简单讲就是把几个单元的知识点贯穿在一起讲课,第一单元的和第五单元的某个知识点关联,然后讲题。
说实话到现在我都记得自己当时快哭出来的感受,就是那种题目都读不懂,但随着老师一句“都明白了么?”
“明白了!”同学们大声回答着,仿佛非常简单的题目一样……而我偷偷看向其他城镇来的学生,几乎和我一样,一脸绝望……
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因为自己没有任何高中基础,所以我拼命看书,想跟得上。而不会的问题也硬着头皮去问还不是那么熟悉的同学,但当同学以非常简短的语言来解释,并总结这个题目多简单时,尽管我不懂,也只能点点头。
我又跑去办公室问老师,心想老师总是喜欢问问题的孩子的,结果走过去发现几个学霸同学围着老师讨论着类似奥数的题目,还非要多找出几种解法。等到我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快响了,老师问我有问题么?看着自己本子上简单的问题,我默默摇摇头……
就这样,我拼命追赶,但是总赶不上老师讲课的速度;我拼命追赶,但是总赶不上同学做题的速度……直到第一次月考,自卑几乎压垮了我。成绩毫无疑问不尽人意,更多的来自于老师不可思议的询问和目光,仿佛在质疑我到底是怎么考进这个班的,一肚子的委屈和难过……
后来语文老师几堂课发现了我在语文这个学科还是有很大天赋的,慢慢开始关注我、提问我,这也是唯一我的回答可以碾压那些学霸的时刻。同学们在惊讶的同时也慢慢认可我语文方面的表现。然后开学后的第一次国旗下演讲临近,这次指定从高一年级同学中选拔。语文老师跟班主任推荐了我,但班主任选了另外一个女生,理由是我没有经过过演讲类培训。
好不容易积攒出的一点点自信心顷刻间全无,又陷入了自卑。
于是我更加不喜欢数学、化学,甚至强迫自己听都听不进去……
于是我更不去问化学问题,因为老师根本不会给我们普通学生解答基础问题,更喜欢去鼓励学霸研究难题……
于是我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只能在小学初中学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老师从不对我笑,但是对其他同学,尤其是私立中学毕业的那些格外亲和……
要知道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我当时多么希望她鼓励我一次,对我笑一次,哪怕一次,真的,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去学化学。
都没有,一直没有。
所以高中的前一年半,我一直在巨大的自卑笼罩下,没有一天是开心的,压抑、难过、委屈、着急交替出现。尽管我努力把优势科目学得更好,把弱势科目尽量往前赶,但我进步了,也得不到老师的表扬。
但我却有几次因为上课困了,不自觉点头,被老师叫起来当众批评……脸一下子红了,眼里打转,拼命忍着。好想和老师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前一晚做题到太晚,然而老师不会听,一顿批评结束,继续讲课……
好在高二下学期分文理科,果断选了文科,就是想离开这个环境。
自卑的威力有多大?没让我抑郁、自杀,现在想来都很庆幸。但是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时光,那段本应该打好基础,拼搏努力的重要时光。
我不愿意回忆那时候,不愿意见当时班里的那些人,因为他们曾经也被老师的态度引导着质疑我甚至笑话我,就因为我上课节奏跟不上,却不想他们比我早学了整整一年。这也导致后来我不敢轻易去参加活动、去尝试,我怕接触到那样的目光、那样的质疑、再让自己限于那样的尴尬中,说到底我自卑。
我不愿意回忆那时候,本来对写作对语文有着很大兴趣,明明也被语文老师认可。但班主任从未作出任何认可,更提不上表扬。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之前老师们说我语文好是哄着我而已,我真的并没有那么好,也没什么天赋,一度开始厌弃语文。
我不愿回忆那时候,那个时候私立中学的孩子都穿得很好,爸妈都有体面的工作,还可以给老师帮上忙,而我不行。所以当我们其他城镇的孩子出现错误,受到的批评永远比他们多。甚至开家长会的时候,班主任明显地会对农民家长表现出不屑……我想方设法不让父母参加家长会,不想让他们感觉自己被特别对待……那一段时间神经高度紧绷,一度想结束学业,离开学校……
这些都深深印在心里,甚至直到大学,都曾是我的阴影。我想摆脱,但就是做不到。我骂自己矫情,有啥大不了的,她不认可你是她的问题,但我依旧心里在意。
那么多年,我都不承认自己自卑,不对别人承认,不敢对自己承认,但是自卑一直影响着我。直到工作后,慢慢接触更多的人和事,也远离了当初的那个环境,曾经的那些人,才慢慢找回自我,慢慢可以对别人提起当时的自己,当时的难过……
回头来看,其实整个成长阶段都充斥着大大小小的自卑,没有什么特别极端的影响,但是看似不重的影响却影响了我整个成长时光……
不知道你是否也有多多少少的自卑,像我一样,没有剧烈的外在表现,但是很多事情、很多选择都受这个影响……如果真的有,希望你越早走出来越好,真的!我后悔大学的时候没有勇敢尝试,一开始就走出,所以也导致后面很多选择不是那么尽如人意,而本该做得很好。
自卑的威力是潜移默化的,不要小看自卑,看似渺小的力量,也足以摧毁很多原本可以达到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