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春天花开时,她十八,他二十。
他们生在海边,他家村头,她家村尾,青梅竹马,不知何时相识,何时相恋。她粘着他,跟屁虫一个。穿开裆裤时跟他捡贝壳,堆沙子;再大时一起抓螃蟹、钓鱼。十八岁了,她常常托着下巴静静看他做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网箱捕捞海鲜,或者依偎着看日出日落,听涛声澎拜。一天又一天,他们以为,再过一两年或两三年,他们就会结婚、生子,在这小渔村平平静静幸幸福福过一辈子。
但是有一天,她在县城工作的父亲回来了,把她带到一个叫深圳的地方工作。不容反抗也不敢反抗,这个工作是父亲千辛万苦托了战友的战友辗辗转转谋来的,不辛苦钱又多,多得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她第一次与他分开了。
没有他的日子她不知怎么过,她想他,一到周五就早退请假坐四五个小时的破大巴回家。晚上他们坐在海边,常常坐到天亮,悲愁如一望无际的大海。因为他有一个年迈的奶奶要照顾,父母早年偷渡去美国了,他不能去深圳。
这样过了几年,每周末见面都哭哭笑笑吵吵闹闹,她终于受不了,不管不顾偷偷辞了工跑回家,母亲呼天抢地也无奈她何,等父亲回家发现已经覆水难收,那份工彻底失去了。
但他们还是结不了婚。
他父亲托人捎话要他在奶奶百年后就移民美国继承家业,并再三叮咛:不能结婚,否则无法移民。
他父命难违。她父母也不同意她嫁给他,说那是一个坑。
但他和她还是偷偷在一起,不想以后,也想不了,只有大海像小时候一样陪伴着他俩度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二)
又过了几年,他送走了奶奶,去了美国。
那一年,她二十八,他三十。
这一年,她跟着父亲离开海边的家,搬到了县城。村头的家和村尾的家,都渐渐寥落了,荒芜了。
在县城,给她介绍对象的人很多,她长得其实很温婉漂亮。相亲的人中当官的、做生意发财的、高学历又英俊的都有,但她就是不跟人家谈。
她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等他打电话来,每天一个,从没缺过;每个月寄一次美元给她,有时多有时少,他说都是他赚的,端盘子洗菜切洋葱什么活都干苦不堪言,父母没怎么管他,说来美国的人都是这样一步一步挨过来的;拿绿卡很遥远,但他说他一定会拿到绿卡然后回来娶她。
这样又过了几年,他还是每天打电话每月寄美元,但电话里俩人隔着千山万水常常吵架斗嘴摔话筒。她的父母每天唠叨着劝她找个好人嫁了吧,因为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外面也谣传他早就结婚生子了。
她不为他申辩,也不去相亲,照样我行我素。闲暇时玩十字绣,日子似乎过得有滋有味。父母也只好由着她。
他寄的美元越来越多,她不怎么花,也花不完。大家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过了。有一天,他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带着绿卡。
这一年,她三十八,他四十。
回来第二天,他俩就去登记结婚;一个月后,她跟他去了美国。
注: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我一直相信世上有真爱。只是,很多人没缘遇上,很多人没信心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