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飘飘洒洒,看不清天际,左家庄被灰色的彤云罩着,庄外的田野一片白,只有几棵老树可以看见黑色的树干,枝条裹着冰雪抵着低垂的天空。
左家庄外大道上,一位穿着灰色金丝绣花斗篷,戴着风帽的人,正踏雪而来,身后是两行深深的脚印。
他朝庄子东头走去,左家大院比别人家地基高些,门口两个石头狮子也顶着雪趴着,他踩着厚厚的雪踏着台阶上去,在台阶顶端站住。
两扇深红的大门紧紧关闭,他走进门廊里,抖一抖斗篷,踢踏了一下靴子,撒下一层细盐样的雪粒子。
抬手扣了两下铜环,一会儿,门“吱呀”开了,伸出一个老人家的头来:“谁呀?”
他伸手除下风帽,露出脸来:一字眉,眼窝稍稍凹陷,黑眼珠里沉静如水,棱角分明的脸。
“二少爷!你……”老人看着那张脸,有点愣住了。
他站着未动,挑了一下眉。
老人脸上讪笑着:“你稍候,现在是大少爷当家了,我去通报一下。”
“哼。告诉他我不是来看他。”
门轻轻关上了,他转身看着四周,天幕低垂,雪仍在无声无息地下着,旷野除了几棵树木枯枝,一片白茫茫。
门又开了,他转身,看见老人对着他点头,就跨步迈入门槛。
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了。
院子里有股暗香浮动,他眼睛往东边墙角一溜,那一树腊梅应该正在雪中怒放吧。
厅前廊下,几盏大红纱灯泛着幽红的光,被雪光映衬格外鲜艳。
他的兄长左家大少正站在厅内,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近了,原本背着的双手抬到了胸前,双手轻轻一击,一捏,咯嘣咯嘣响了几下。那眼睛盯着庭外远方。
“哟,老二回家了,想必浪子回头了。”他又背着手,看着那个人影走了进来。
击掌:“来人,上茶!”
眼角余光里,他看见有家人在厢房门外张望,咳嗽一声:“去,告知老爷夫人,二少爷回来了,等会儿去磕头。”
“嗬,当家的大少爷!”二少爷伸手解下斗篷,身后有人接过。
大少爷伸手捋捋袖子,轻轻冷笑一声:“你如果在家,就可以换我出去潇洒。”
“我去看看老爷太太再来。”
“管家!带二少爷去老爷那里!”
“是,二少爷,请!”
二少爷往后边去了。
大少爷微微闭目,听得后面有人说:“二少爷来了。”他踱出前厅,对廊下垂手的小厮说:“去外面看看,还有谁跟着?二少爷的马也得好好喂着。”
“是!”
二少爷跟着管家进入后面的院子,有人打起门帘,对着里面喊:“老爷太太,二少爷回来了!”
“这是从哪里浪荡回来了?”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随后是一阵咳嗽。
“老爷!太太!”二少爷跨进屋,一撩袍子,在太师椅前跪下了。
老爷靠在太师椅上,微闭着眼,喘着气,夫人在旁边轻轻拍着揉着,斜眼看了他一眼,伸手用帕子把老爷的胡子擦擦:“老爷没的生气,二少爷说不定已经转了性子,你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为个丫头值吗?”
老爷睁开眼,眼放精光看了他一眼又立即闭上了:“何处来何处去吧。”
二少爷再次磕头,然后起身,注视着老爷,老爷闭着眼,他退出帘外。
中庭的雪地干干净净的,只有两三行脚印在一起,雪厚厚的,松软的,后院传来低回婉转的箫声《梅花三弄》,他顿了一下,咯吱咯吱走了。
大少爷依旧在前厅背着手:“哟,二少爷,被撵出来了吧,我让人给你准备晚饭去了。”
“不必了,我现在就走。”
看了一眼挂着的斗篷,小厮取来伺候他穿上。他抖一抖:“大少爷,不,左飞龙 ,告辞了。”
咯吱咯吱,声音渐渐远去。大少爷对小厮使个眼色 ,小厮点点头,也出去了。
庄外是混沌的一片灰白,一个人影也没有,地上也了无痕迹。
“什么?”
大少爷咯吱咯吱跑出来 ,踩着台阶的雪痕而下,庄前只有近处几个脚印,再远一点,大雪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