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多少个日子了，缪斯甚至不想睁开眼睛，反正在这地牢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笼罩。青胡茬已经变成皇城周边乞丐一般的脏乱胡，里面可能已经在孵化某种寄生虫。缪斯躺在墙角，呼吸沉稳的不像一个囚犯。

  耳朵里钻进滴滴的响动，是潮湿的地板上沉积的污水掉下来，或许这地牢建在地下道的下面也说不定。缪斯还穿着进来时的那件花园里园丁的布衫，此刻里面浸透了潮湿的臭水，以及各种各样的腐烂味道。

  缪斯动了动，痛苦的呻吟一声。

            一

  王城公主去的那天真是艳阳天呐，王城外的秋麦刚刚收割，整个乡下都弥漫着丰收的味道。缪斯赶着一头牛去村东头的卡诺老头那帮他犁田，这是往些年留下来的规矩。

  卡诺是一个瘸腿的老头，但他手里却攥着村里最多的土地，据说他年轻时候是一名骑士的护从，跟领国打仗的时候，捡了一个人头，得了封赏，就是那一片土地。

  老实说，缪斯是不想去的，若不是为了那点银两的话。每当缪斯犁田的时候，那卡诺就搬一张凳子坐树荫下，敲着他已经掉漆的烟头，用只剩两颗牙齿的嘴说着当年如何在战场搏杀，如何一刀斩落对面护从的头颅。让人扫兴，真让人扫兴。缪斯嘴上不得不附和，在心里却不住祈祷，老天，真是看在钱的份上。

  今年却是一个意外。这个意外像一把利刃切开了缪斯的生活。

  缪斯从未见过如此金碧辉煌的銮轿，那条乡间小道甚至只是仅仅让它通行而已。六匹高头大马昂着头颅拉着神圣的銮轿缓缓前行。銮轿周围都是拿着长枪佩戴银色面具的骑士，他们的盔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恍若天神。

  卡诺不知何时已经跪下，那杆被他视若珍宝的烟枪被丢在一旁，他把头颅深深的埋在泥土上，不敢抬头看一眼。缪斯呆呆地站在田里，銮轿的窗帘被挑开，探出一张脸来。如果缪斯信教，那他一定会以为是赫拉下界，女神重现。

女神对他说，我要在乡下住两天，需要一个当地向导。

          二

王城公主是女皇唯一的女儿，是王城将来的皇。缪斯只是一个庄园主的儿子，一个连王城都不被许可进入的低等人。偏偏的，他有王城的贵公子都没有的风趣，幽默。

缪斯带着公主从庄园这一头的桔子树林到另一边的苹果树林，米娜的眼睛里始终闪着光。缪斯上窜下跳得给她摘果子，一会剥开一个橘子，橙黄色的果实在米娜的嘴里炸开，酸甜酸甜，是王宫里不曾吃过的。

公主的眼睛是蓝色的，所有乡下女人都是暗黄色的瞳孔。缪斯只要一对上这对蓝宝石就会立马头晕目眩，仿佛掉入了没有边际的温泉。在一个普通的下午，缪斯用庄园里的玫瑰花摆了一个花阵，深情款款的跪下向公主求婚。

“我爱你米娜，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愿意为你奉献我的所有，我的生命。”

公主一袭白裙铺在雨后泥泞的路上，沾满了碎屑，夕阳的余光映在米娜无暇的脸庞上，宛若洛神。米娜牵起这个男人，对他说，亲爱的，等我。

          三

村里所有人都以为要出一个王婿了，每户人家都往缪斯家里提去了各式各样的果篮。他的父亲破例的给儿子裁了一身合身的衣服，由于不知道王城里的人怎么穿，于是用最昂贵的材料给缪斯做了一套庄园里常见的服装。

等啊等，一个月过去，没等到公主，却等来了王宫侍卫，等来了地牢。

一转眼，从公主的情人变成了阶下囚，缪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下牢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卡诺那老家伙说，你大难临头啦，可怜啦。呵，当时缪斯可风头正劲，怎会管这般言语。

现在看来…缪斯从墙上扣下一块青苔，含进嘴里，是苦的。

缪斯关进来的第十五天，米娜的哥哥来了。一个把络腮胡修剪的比庄园里花草还要精致的男人，他戴着略小的王冠，皱着眉走进地牢。他向缪斯伸出双手，搭在缪斯的肩膀上。

“小伙子，我只有一个妹妹。我希望她跟找到一个爱的人，而不是痛失幸福。”

缪斯的眼睛里燃起希望，哥哥满意的笑了，又说：“明天，母后会考验你，有一个没有蛇的坑，一个有蛇的。蒙着你的眼睛，让你跳入其中一个，这本是靠神的旨意，但是我却为了妹妹的幸福，愿意救你。”

“记住，跳进右手边的坑，主会保佑你一生富贵的。”

        四

哥哥走后，缪斯颤颤微微从左手打开一个小信纸，那是早晨送饭时，米娜的小侍女递过来的。

“亲爱的，别相信我的哥哥，他心里只有皇位。你到时候跳进左手边的坑里，我愿意一生陪你，你为王我为后。”

缪斯将纸团吞进肚子里。眼里都是米娜的影子，这是一个信奉蛇的国度，蛇是至高无上的神。一生未踏入王城半步的缪斯，此刻都是自己牵着公主的手踏进皇位的画面，到时候一定杀了她的哥哥，帮父亲扩大庄园。缪斯暗暗的想。

次日，缪斯被一早的蒙上眼睛。在王城的达官贵人的呼喊声中踏上了那条小道，号角声不绝于耳。

缪斯的心里已经掀起了巨浪般的狂喜。跨过这个坑，我就是未来的王，我将拥有公主。我将再也不用年年为了一点银两给老卡诺耕田，他吹嘘的骑士团都是我的。

缪斯的嘴角微微扬起，他迈大脚步走向了左边的坑。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挥手的公主。

三步后，缪斯失重倒进了坑里。

蛇的尖牙刺进他的肌肤，一处，两处，无数处。

“不。”这是缪斯的最后一声。

      五

王室的观望台上。米娜和哥哥并肩而立。

“米娜，我真没想到。当个郡主一生幸福不好么。你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米娜没有看倒进蛇坑的爱人。眼睛看着更远处的母亲的王座。

“哥哥想要的我也想要。更何况，若不是哥哥派人跟踪我，母后不知此事，他也不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