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面浮起一层薄雾时,小芳听见木桥在暮色中发出轻微的呻吟。她将灯笼搁在膝头,手指抚过桥板缝隙里新长的青苔。三年前的月光也是这般清冷,渗进桥缝里,把两个交叠的影子酿成蜜。
对岸山影里传来布谷鸟的啼叫,惊得她耳垂发烫。那晚的露水应当还凝在桥头老柳的叶尖上,宏的拇指摩挲她腰间缎带时,晨雾正漫过下游的浣衣石。他临走前咬住她肩头的细绳,说这桥是活着的,每块木板都记得她蝴蝶骨颤动的频率。
萤火虫在芦苇丛中明明灭灭。小芳解开第二颗盘扣,江风立刻钻进领口,舔舐他曾经留下齿痕的位置。下游漂来半片残破的帆,像极了那日被撕碎的月白肚兜。她至今记得柳条如何扫过汗湿的脊背,记得他滚烫的眼泪坠在胸口,在晨曦里蒸腾成淡青的烟。
灯笼忽然晃了晃。小芳伸手去护,却发现是江水在涨潮。去年深秋山洪冲垮了东岸桥墩,如今只剩下七根木桩倔强地戳在水里。她每周来补漆,朱砂混着桐油,把那些被虫蛀蚀的裂纹涂成血管的形状。渡口的老艄公说这桥该拆了,她只是笑着往裂缝里填进更多红漆——总得留着地方,等他的马蹄踏响桥头的铃铛。
浓雾吞没了最后一缕霞光,灯笼在风中蜷成一团颤抖的火。小芳把脸贴上冰凉的桥板,听见木头深处传来遥远的回声。那声音像他临行前吹的叶笛,又像枪炮碾过丘陵时的闷雷。她数到第三百六十五颗星子时,灯笼终于被夜露浸透,火苗在她掌心跳了最后一支圆舞曲。
晨光刺破云层时,早起的渔人看见木桥上新添了道蜿蜒的红漆,从第三根桥柱一直延伸到第七根桩子的裂口处,像极了待嫁姑娘发间垂落的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