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方大同谈自己创办的音乐公司“赋音乐”。他说：“赋音乐很重要的一块，就是希望和有天赋的人合作。另外就是用一种很热情，很认真的心态去对待他们对音乐的理念、对音乐的想法。我觉得是一种尊重音乐创意的一个思想。”很有意思。听过方大同的音乐的人，往往不难感觉出其背后节奏、编曲、器乐技术的“高级”。是一群优秀的音乐人支撑起了这种品质，也正是他们组成了“赋音乐”。那么，他们的优秀靠的是“天赋”还是“专业”呢？虽然答案显然是“兼而备之”，如老生常谈的“天赋与努力”之思辨中那样，但这无碍于笔者再来对“天赋”展开一些思考：天赋是什么？天赋对卓越成果到底起到什么作用？又是如何起到这种作用的呢？
天赋，上天赋予，在一个人对某种技能的学习和发挥中发挥作用。音乐、体育、科学、手艺，凡此种种可做之事都基于某种技能的掌握和发挥。有天赋的人，或技能学习迅速，或技能发挥的成果奇绝。看看新闻上的“神童”们的事迹罗列就能发现，天赋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在很小的年龄掌握了大量的或颇为精深的技能。此即技能学习之快。再看艺术家们的神来之笔，科学家们智慧与想象力熔铸成的崭新理论，如达芬奇《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牛顿力学定律、微积分方法的发现，那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众人仰望称奇，可以理解却不敢妄言“仅凭努力便能再现”。灵感的眷顾、对世界本质的敏感，天赋在这些领域地位重要。此即才能发挥之卓绝。
以常人观天才，天才这两种的优势实则同时作用，难以分清。基础学习之快为天才对深层理念、本质的理解以及创造性的发挥提供了更多的时间，出色卓越的成果又为下一轮的学习提供了自信心态与实质依托。罗素在《幸福之路》中指明：培养自尊并通向幸福需要由“对客观事物的兴趣激发起一连串成功的行动”。由此回观，天才的优势便在于天才更容易达成“成功的行动”，又更容易挖掘出客观事物的意趣来进一步激发自己的兴趣，在此过程中良性循环。于是当谦卑的天才说“我只是比别人努力得更早，更有智慧”，自傲的天才说“我的努力完全配得上我的天赋，这都是我应得的”时，我们不得不肯定他们的努力，但如果细想就依然不能释怀于天赋的“不公平”，毕竟它确实存在。
当然，努力从来就和天赋同样重要。
首先，努力对天赋的发挥是必不可少的。没有尝试，没有行动，没有丝毫努力，或高或低的天赋也都蒙尘而被浪费。孟子曰：“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天赋正如五谷之种，须悉心养育至纯熟方能为美。又如广为人知的“知乎体”之一：“以绝大多数人的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轮不到拼天赋。”这虽然略显偏颇（只看结果而忽视了天赋优势在成长过程中无时不刻的助益），但也算是有力地说明了“天赋必须要有一定程度的努力作为基础才能够充分呈现出来”这一道理。
再者，天赋的存在不改变努力过程的意义。好的成果不是人生意义的唯一所在。为着一个目标努力的过程本身对人生的充实已然值得追求。虽然最好的成果和最上流的圈层主要被有天赋的人把持，但天赋一般的人不应和天才攀比，而当照样去求“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想着“自己天赋有限”而在焦虑惶惑中丢掉真诚的“兴趣”只会让事情更糟。面对天才不曾品尝的艰辛时，正应毅然继续为了成功“行动”。这才是自己的事。把琴弦绷紧奏响自己的一曲高歌再在来之不易的成功中获得成就感的满足，人生自然能幸福充实。如史铁生说：“若不能在超越自我的无限路途中理解幸福，那么刘易斯的不能跑的更快与史铁生的不能跑便完全等同，都是痛苦的根源。”天赋有限成就有限在各个层级都是必然。建议是看开点。认清自己的局限，合理地设下自己的追求，竭力挥洒有限的天赋与有限的努力，人生本就不过如此。
在概念的辩争之下是现实的难题。在社会竞争的压力下，没有天赋就不只是遗憾。兴趣与天赋的不匹配带来真切的困境。比如一个热爱音乐却缺乏天赋的人，可能便只能将音乐当作爱好而不能以音乐为职业了（注定不能和方大同一起工作了TAT）。假设每个人都付出相同的努力，在社会上生存就必须发挥自己最为突出的天赋。但真实世界中谁又知道自己的天赋清单？兴趣深浅程度的影响，亦将人导向不同程度的努力，于是现实中对某事的擅长程度并不能充分对应天赋水平。所以人们往往只是基于现有的积累，兴趣的导向，或者外部的要求来决定技能人生发展的方向，只有在回望时才好奇“未走之路”。天赋与兴趣匹配的人是幸运的。而天赋与兴趣不匹配的人该何去何从，就要具体考虑是什么事，天赋如何，热爱多深了。
马克思有个答案：“选择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因为这能在引领我们创造价值的同时引领我们达到“自身的完美”。实际上这个回答并未面对如何发现最优天赋的问题，因为原则上“最有利于人类”的职业正是其人天赋最佳的职业，除非当地社会太不发达。这个回答的内涵在于把个人努力的动力源从自己的兴趣与天赋转移到了对全人类责任感上，类似于“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其本质即是放下个人对“卓越”的盲目追求、“有限的自私的乐趣”；将价值取向从纯粹抽象的艺术、科学“殿堂”之类，下放到关于人类幸福的确定价值上去。这与儒家思想的精神内核不谋而合，可说是颇有见地的正统智慧。
对天赋的体认和挖掘是有意义的，能帮助我们选择更有乐趣、有尊严、有价值的生活道路。但在每一天中把炉火烧得通红，为一个大于自身又与自身相依相融的生存目的而奋力劳动，才是确实的走在了生活之途上，才能赋予生活乐趣、尊严、价值种种。天赋，是天赋予我们的。而我们作为人，赋予生活的不妨称作“人赋”。无论要赋予多少，用力都是最起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