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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后,一个雨后的傍晚,西边的云被晚霞染成橘粉色。远处的蝉鸣在雨后又重新响了起来,起初稀疏,然后渐渐便连成一片。泥土下的知了猴仿佛听到了召唤,在泥土下蠢蠢欲动。
如知了猴一样迫不及待的,还有我们这群孩子。我和弟弟拎着早就准备好的罐头瓶与手电筒,一头扎进村头的小树林,一场捕蝉竞赛即将开始。
“姐,这里有个洞!快来看看是不是?”弟弟技术尚嫩,每每唤我过去把关。我应声跑去,果然见一个绿豆大小的黑洞,洞口上窄下宽,中央的土层薄如蝉翼,四周还散着一圈新翻的湿土,这正是知了猴向外掘土时留下的记号。
食指轻轻一抠,洞口豁然变大。将一根软树枝探入洞中,若树枝左右摇摆,便知有货。接着伸入食指,指尖立刻被那对有力的前爪钳住,一股奇异的麻痒感直抵心尖。此时需要有定力,待它抓牢,轻轻一提,一只肥硕的知了猴便被带出洞口。
新捕的知了猴脾气暴躁,刚借我的手指逃出牢笼便企图遁走,在我的掌心横冲直撞,嘴里发出“滋儿、滋儿”的抗议声。我眼疾手快,拧开罐头瓶盖将其掷入。它仍不甘心,手脚并用地沿着瓶壁向上攀爬,却全然低估了玻璃的光滑,未爬几步便叽里咕噜跌回瓶底。雨后知了猴倾巢而出,不过半小时,罐头瓶底便铺满大半。
天色暗沉之后,知了猴纷纷自行钻出洞穴,有的爬上树干,有的攀附高草。我们只需亮起手电,光束沿树干上扫,看见便直接捉入瓶中。这时才是它们大批上货的黄金时刻。
罐头瓶装满后,便临时以杂草编织简易笼子应急。因编得仓促,笼子常有破绽,那些比较活跃的,便乘隙悄悄“越狱”。忽觉脖子奇痒,伸手一摸,竟摸到一只逃亡者。
一夜下来,收获一两百只不过是寻常。将它们放到倒扣的筛子中,四散选定蜕壳位置后便不再动了。
次日清晨,筛子上便爬满了新生的蝉。盐水浸泡,入锅一炸,香脆之味便弥漫开来。这是童年夏日最鲜美的记忆。
这记忆如今总在寂静处悄然浮现:那夕阳照云锦,那麻痒挠指尖,那瓶中不屈不挠的攀爬,仿佛在提醒我,童年并未真正逝去,它只是沉入了泥土深处,化作了生命里一场经久不息的蝉鸣。时刻在灵魂的枝干上震动,提醒我们曾经有过完整的夏天。
它在泥土下蠢蠢欲动,又在油锅里香脆复活。一切在黑暗中的攀爬,终将在晨光里振翅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