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把一大杯啤酒往嘴里灌了下去,既没有闭眼,也没有皱着眉头,像喝一杯水,察觉不到一丝难受。
也许是因为这空洞的午夜,又或是因为这寂静街道上的孤寡小摊,让情绪有些忧伤的波澜,眼前的人让我有些心疼。
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心事,她只是喊我跟阿庆出来撸串喝酒,我没有问,或者说我不敢问,我找不到开口的理由。
她是个并不出“色”的女孩,笑起来却很甜,只是坐了这么久没有看到,有些遗憾,不过仍旧期待。
我是在公司里认识她的,那时候她刚高中毕业,扎着小马尾腼腼腆腆,因为其貌不扬,所以在业绩上立竿见影对她只是奢望,被上司安排在我这个老前辈手下做事。
我很享受与她一起的时光,即便工作的乏味,琐事的不顺心,她的笑总能让我舒展眉头。这个朴素又乐观的女孩儿让我觉得舒适,开怀,温暖。她就像雨后的阳光一样,抚干我这课老树上的水露,那时起我就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
我的生命已糟蹋了一半,而她还有大好时光,可当她离我很近的时候我真想一把将她搂住亲吻,我真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不过我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这得益于我那陈年发酵的遏制力,或者说是理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陷入了患得患失,进退维谷的窘境。
或许我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有阅历的倾诉对象,无关痛痒,无须紧要。我在等她开口。
小薇发觉我在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把头扭到了一边,说“阿庆怎么还不来啊。”
“可能临时有事吧。”
阿庆是我一个同事,相貌英俊,玉树临风,是那种偶像剧里的男主角类型,比小薇年长几岁。
说起阿庆,这段时间总感觉他怪怪的,尤其是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有什么别的东西,有时候他会故意往我身上贴近,但又欲言又止,我很疑惑,但也有一点儿说不清的悸动,失落。
小薇爬在桌子上,两只手撑起脑袋,抬起脸蛋儿带着甜甜的笑意着跟我说“还是钟叔你好哈,从来不会迟到。”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犹豫了几秒,说“我刚想起来还有事,要不你先等着吧,他应该一会儿就来。”
“啊?哦,好吧……”她嘟了嘟嘴,看起来有些沮丧,有些可爱。
我并不是真的有事,只是那句“叔”格外刺耳,它意味着我能和她的父亲称兄道弟,也警示着我和她的距离,两辈人的距离。
虽然小薇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叫我,但“叔”这个字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把铁锤,它每出现一次,我的妄想就被敲碎一块,我怕我的不甘会显露在脸上。如果之前我还能假装镇定,但随着我对她的爱愈来愈浓,再听到这个字就愈发的心如刀绞,我不想让她看出我的欲盖弥彰,最好的方式是提前退场。
钟叔今天好奇怪啊,他平常对我挺好挺关心的,今天怎么才出来一会儿就要回去,不过想想也是,我深更半夜的把人家喊出来撸串也是难为了人家。
就是感觉刚才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搞得我一阵耳红心跳,可他收起这种炽热的目光时,我又觉得有些失望,我好像,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不过,我这么普通,人家怎么看得上我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有些心酸,我拿起一杯酒咕隆咕隆的喝了起来,想让这股冰冷冻结我的胃,让这酒精麻痹我的心。
“我去,这么晚了还要不要人睡了。”有磁性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阿庆打着哈哈懒洋洋的一屁股坐到我旁边。
他睡眼惺忪,头懒散的靠着椅背,一只胳膊垂在靠椅上,另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很随意的样子,但很迷人。
“就……就知道睡,好不容易聚一聚吃个饭怎么了?”我慌张的解释道。
他拿起一瓶酒脖子一仰就咕咚起来。
借着几分醉意,看着灯光下的他白皙的侧脸,从额头到锁骨性感的线条,那上下滚动的喉结让我浑身躁动不安,呼吸急促,身体不由自主的倾向他,感受他从颈部散发出的男性气息,我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一阵风从我的身后吹过。
“阿嚏!”
吓我一跳!
“咳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我慌忙的轻拍着他的后背,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背部肌肉和骨骼,不知道紧贴上去会是什么感觉,心里一阵悸动。
“妈的呛死我了,刚才有根什么东西……对,就是这个!”他在鼻孔里拿出一根头发,问“是不是你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心里暗暗窃喜,为那根头发感到无比骄傲。
他朝我做了个鬼脸,接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咦?老钟呢?”
“他有事,先走了。”
“那我就开吃了。”
相比他的无拘无束,我显得格外扭扭捏捏,我到公司的第一天起就喜欢上了他,我发誓,他是我见过最帅的人,大大咧咧,心地善良等等一切好听的词形容他都不为过,只是……只是我有自知之明,这几年也不过靠着同事的关系才与他走的近些。
我想过跟他表明我的爱意,又怕被他拒绝,怕最后连当前的关系都难以维持,我崇尚浪漫主义,却不得不顾实际。他身边不乏姣好的容颜,我也掂量过成功的概率,权衡利弊,只有不作为,等一个属于我的契机。
平常我们都是三个人,有令人安全感爆棚的钟叔在,倒不至于尴尬,也自在,可靠谱的钟叔今天居然掉链子了,才发现我对钟叔如此的依赖。
看着他放肆的大吃大喝,我却找不到一个话题。他就在我旁边,可我身上一厘米的皮囊就像一公里的山崖,隔在了我们之间。
“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舒服?”他一边咀嚼一边问我,腮帮子鼓鼓的。
“我……我都吃了好一会儿了,谁让你那么晚来。”
“我说大姐,你喊我的时候我都睡下了好吗,唉算了,来,喝一杯。”
杯瓶碰撞后,他就自顾自的吃上了,我轻轻抿一口,不敢喝太多,怕在他面前有失风雅。
时间就在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消耗,看着他灯下棱角分明的轮廓,有些梦幻般的恍惚,可能我有些醉了,好想搂住他脖子,给他侧脸一记柔弱的浅吻,他会热烈的回应吗?会把我紧紧地抱住,温柔的抚摸,贪婪的索取我的唇吗?
但如果现实中展现的是他厌恶的神情……想到这我再不敢抬头,只能把眉边垂下的刘海当做纱窗,雾里看花,他若转过头来搭腔,也察觉不到我躲闪的眼睛,烫红的脸颊。
我自认乐观阳光,可在他面前我的骄傲钻进土里,生出了自卑的芽。这样的二人世界,太大。
“老板,结账!”
这家烧烤真的不错,站起身来,我晕晕乎乎,整个世界开始扭曲,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才发觉已喝了四五瓶。
喝这么多,不是因为尽兴,而且为了泄悲。
因为老钟没来。为什么没来?呵呵,肯定是因为我!
我之所以在这家破公司呆那么久,还不是因为他!
我爱他穿那西装正襟危坐的样子!我爱他带渣且粗糙又性感的脸颊!我爱他时刻沉冷的性格和语气!我爱他吞吐烟云的豪迈潇洒!
我多想……多想投向他孔武有力的怀抱,闻他身上的浑浊又性感的气息,被他宽大的手掌温柔又大方的摩擦,然后被他的胡子粗暴的在我唇角蹂躏。
每次看到他彬彬有礼的绅士形象,我的下身都会不自觉的勃起,多希望他能把我扑倒在地,感受他热烈的心跳,用茂密的体毛刺激我的肌肤,雄壮的身体把我死死夹住,生吞活剥!
可是……可是……我的眼角逐渐模糊。
他肯定不能接受,有些东西注定难以启齿,有些鸿沟一定跨越不了,我曾多次暗示,可他……并没有回应,我在家踌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来面对他,可今天他没有来,他一定对我厌恶头顶……恶心至极。
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告白肯定没戏,又舍不得远离,我向来雷厉风行,现在却如此优柔寡断,举棋不定。
我的心脏很难受,如同胃一般,就是不知是胀的想吐还是饿的发慌。
“你怎么哭了?”小薇扶着我羸弱的问道。
“可能,喝醉了吧,想起一些伤心事。”我苦笑道。
小薇伸出小手一抹一抹的轻抚我的脸,有些痒。
风把她额前的发梢吹到了我的颈上,芳香扑鼻,我心里有些骚动,用迷醉的眼睛望向她,灯光映在她的脸蛋儿,反射出唯美的光晕,像是梦里一般。
她发觉我在盯着她看,羞涩的低下了头,透出细嫩的后颈,耳朵红红的有些可爱,居然有种想用手抬起她下巴,吻上去的冲动。
认识她这么久才发现,她也挺美的。
已经是午夜了,得到路口去搭个出租车,却发现老钟在那抽着闷烟,他眉头紧皱,肯定有心事,一向镇定的他居然会这样!
我的心怦怦跳,不知道他的心事是否关于我。
“钟叔!你没走啊。”小薇开心的招呼他。
千言万语排练了许久,在此时却哽住了喉。
“好了,就知道你小子会喝个烂醉,大半夜的遇到坏人怎么办?你们一个醉汉一个女孩子家,我可不太放心。”老钟碾灭了烟头,向我跟小薇调侃道。
一阵暖流在我心里流淌,他还是在乎我的。
“没事,阿庆会保护我的,对吧阿庆?”小薇调皮的给我一个眼神。
“额……嗯”
“没看新闻么?有个变态杀手还没被抓到呢,坐出租车也不见得安全,我送你们。”老钟暖暖的说道。
“好……好”我马上同意了,他低沉又平稳的声音,容不得人拒绝,他真贴心。
一辆出租车驶来,小薇扶着我坐了上去,老钟紧跟其后。
没有人坐副驾驶。
我处理掉那三具尸体后,回到了车上。
肚子有点胀,打了个饱嗝,真畅快!
报纸上说我是变态食人魔?可笑,我只是想了解每个人的内心。哦,可能是实际意义上的了解,不对,我那是品尝!是欣赏!是……回味!
人的心脏是复杂的,尤其是在当下潜移默化的规则,刻舟求剑的伦理的华丽包裹中,更是看不透,猜不着。
而我不愿妄自揣摩,那是对心灵的一种亵渎!是对灵魂的玷污!与其在天堂的虚假里赏永世的美,不如在地狱的苦难里寻一时的真。
不过那三个人真是奇怪,当我把他们背靠背绑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像别人那样歇斯底里的哀嚎,求饶。反而都闭上眼睛,带着笑意一言不发,那样的平静,安详,似乎是在享受。就连我挖出他们心脏的时候,都并没有表现出很痛苦。
那三颗心脏说来也奇怪,那个老哥的心脏很苦,那个女娃娃的比较酸,而那个小青年的挺涩。
可是……可是当我把它们全部吃完的时候,却感觉到了无比舒适,那种感觉是……
是满足!?
可能连吃三颗心脏实在太撑,胃里现在正翻搅,更像是在缠绵。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谢谢你。”
什么!?
我的嘴里居然不受控制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而且……而且里面混杂着三个声音!
我能清晰的分辨出,一个低沉浑厚,一个娇媚轻柔,一个铿锵有力。
这太诡异了!
我慌张的抬头望向内后视镜,里面的我……有些不太一样,但到底哪不一样?
就在此时,镜子里——
我温文尔雅,语重心长的说:“终于,没了年龄的隔阂。”
我莞尔一笑,喜极而泣的说:“终于,没了皮囊的羞卑~”
我拍案叫绝,慷慨激昂的说:“终于,没了性别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