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再想一想,我们历史上有很多古诗词,为什么都喜欢写登山临水,为什么古代诗人一到大山大水前就灵感突发?像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大家想想平时你会有这种感觉吗?平时挤地铁的时候,你会想到天地悠悠,你会想到人生短暂吗?你都不会想到。古代人登高台临水的时候,就会有这番感想。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可以感觉到时间和空间对人生的的意义是什么,就是李白的《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是一个阔大的场面。
林老师说她在兰州也看过黄河,当她看这个黄河的时候,真的是太壮观了。像她这种爱写诗的人是一句诗也写不出来,满脑子只有一句话:”黄河你真黄“,全部是黄沙的颜色。
那种很阔大的场面就会让她忘掉语言。可是李白的下一句很有意思,他立刻就转到了什么?“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你有没有看到,在早上你的头发还是黑的,到了晚上就变成白发苍苍了。
人生多么的短暂,我们还没来得及做完什么事儿,头发却都白了。所以李白的天才在哪里?从空间一下转到了时间,从黄河边这种空间的无穷,一下就转到了人生的短暂。
这几乎是每一个大诗人都会这样感慨,像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边肯定是很开阔的,张若虚想到的是,月亮什么时候照亮第一个人。今天照亮的是我,以后就照别人了,而我就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掉了,我多么渺小。
其实无一例外,一个伟大的诗人,他一定会从空间过渡到时间,从时间过渡到空间,而把人放在一个谦卑的位置上。
我们再看张岱的那些小散文,里边经常有这样的描述。像《湖心亭看雪》中,他描写湖心亭的时候,就说这些树木这些东西,这个长堤一痕。有一个长堤,有多少棵树我都描述给你听。可是最重要的,到了最后一句话,人两三粒。你看到湖心亭的任何景象,你看到亭子,看到飞雪,看到有人,可是最后发现是人是最小的。
所以我们中国古代的山水画,尤其像《渔父图》,描绘隐者有一系列。尤其是在元代,有一系列这样的图。大家会发现一个小秘密,就是中国人在画人的时候,都是一小点的。
你看我们的山水画,要找半天才能找到上面有个舟,舟上有几个人,绝对不会特写出一个人鼻子长得什么样,眼睛长的什么样。所以在庄子讲小大之辩中,其实是要打开一个时间和空间的视野。他讲小和大的对比,是为了把人放在一个最恰当的位置,打破中心主义,打破自我中心主义。
如果一个人迷失在自我之中,一切都从”我“来想问题就很麻烦了。就像小鸟一样,它看到的就是自己,所以它对大鹏才会讽刺。庄子就用小和大的对比,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首先是对于不理解我们的人表示理解,小鸟笑大鹏出现了好几次,可是大鹏从来没有笑小鸟。大鹏从来没有说你的格局怎么这么低,你很好笑,没有这个样子。
我们还会发现第二点,对你的不理解,我深表理解。最重要的是我要飞到哪里去,我要怎么拓宽我的眼界,眼界是由时间和空间决定的。我们今天经常说,有的人格局很大。什么叫格局?就是你站在什么时间看问题,你是站在十年之后看今天的中国,还是站在50年之后看今天的中国。
如果你站在长远的角度看,你得出的结论和生活的心态,就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我经常跟学生说:”你现在是在人大,这个小小的点。可是你要知道你是在北京,然后你不要光知道你是在北京,你要知道你在中国。你不仅要知道你在中国,你一定要知道你在世界,要有这样的心胸。甚至你要知道,你是在宇宙之中,用这种更宽阔的视野去定位你的当下目标才是真正明确的。所以这是小大之辩,给我们一个特别重要的一个启发。
对于时间和空间,我们今天都说的很笼统。我们说宇宙,在西方叫cosmos,就是宇宙。可是在中国它是两个层次的,宇是宇,宙是宙。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空间叫宇,时间叫宙。
所以从古代,在这个哲学家的身上,我们就看到宇宙的定位。我们中国人是把时间和空间,考虑到一块的。古往今来和上下四方同时要考虑,这样的视野才会更宽阔。
庄子在《天下篇》里有这样一句话“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这句话林老师说可能会反反复复的提到,因为它是庄子价值观的一个总纲。站在一个谦卑的位置上意味着什么?不敖倪于万物,就是不管你的精神有多么的特立独行,都不去敖倪万物,都不以别的东西为贱,以自己为贵,平等的看待万物。
在庄子的眼中,不仅人和人是平等的,人和物也是平等的,他看待一只猫一只狗一只蚂蚁,并没有觉得人就比它们高贵。
所以庄子能做到万物平等,同时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他从来不陷入是非的争论中。我们但凡去特别计较是非,产生很多争论和争执的,都是我们的目光不够远,我们的心态不够谦卑。
当我们的心气放下来的时候,我们就不觉得这件事的输赢有多重要。这也是庄子带给我们的一个很重要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