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锦维/文

通常情况下，每个人的小圈子里都会有一个爱装逼的人，和一个爱逗逼的人。爱装逼的那个总是能弄出点逼格很高的事情，让你想翻白眼又觉得自叹不如，爱逗逼的那个也总是能玩出些槽点满满的花样，让你吐槽之后又觉得......有点心疼。

小Q就是我们这个圈子里自甘堕落不求上进专注耍宝三十年的逗逼。每一次聚会，他都仿佛肩负着革命重任一般做出各种无尺度无下线的三俗表演，以被我们大家耻笑为荣，奉献精神着实感人。他的经典戏码很多，包括了最炫小苹果广场爵士舞，美丽的草原我的家芭蕾舞，以及牙疼抽风版罗大佑经典歌曲串烧等等。但是作为一个天生的演员，他的勤奋创新也非常值得点赞，最近的新作品有模仿陈汉典模仿狗大便，和AKB48成员卖萌变脸。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大好意思损他，经常在他一番大汗淋漓的搏命演出之后大眼瞪小眼，场面十分的干。他看到我们如此反应，便会满脸委屈的骂我们没眼光，这么走心的表演竟然无动于衷，说好的爆灯呢，说好的转身呢？人家不开心了啦！于是我们就被迫着开始了欢呼喝彩的VIP观众生涯，渐渐地，欢呼鼓掌久了也都成了老油条，开始乐衷于喝倒彩了。但是小Q并不在乎，只要我们反响热烈，不管正彩倒彩他都高兴，当然表现出来的自然是傲娇又得瑟的一句，我美吧。

于是这就成了一个惯例，每次大家出来吃饭就必然会叫上小Q，吃饭席间看他表演两个小段子，气氛就特别好。饭后如果意犹未尽，就必然会叫上小Q去KTV，有了舞台和麦克的小Q就仿佛美少女战士变身一般，光彩照人，堪比拉斯维加斯艳星。

可是日子久了，再好看的表演也有看腻的时候。于是这一天小Y生日，我们吃完饭到了KTV，小Q的表演还没开场就被小Y制止了。小Y说，今天哥生日，咱别整那些浮夸的，玩点走心的吧，我们纷纷点头说好，小Q也只好依依不舍的放下麦克风。小Y跟服务生点了酒，拿了骰子出来，说咱们玩玩真心话吧。寿星发言，谁敢不从，我们也只好配合着玩起来。只是小Q忽然问了一句，就不能大冒险吗？大家都笑，说你平常都这么往死里疯了谁还想看你冒险，跟你比丢人谁也比不过。小Q撇撇嘴，卖萌道我就知道你们都嫉妒我。

于是掷骰子真心话开局，小Y一直做庄，几轮下来把大家的各种八卦隐私都给抛出来了，虽然轮到自己说隐私有点羞耻，但是能听到别人的私事也好兴奋啊有木有，于是我们也都玩的特起劲儿。这一局小Q输了，小Y想了想随口问，说一个这世界上你最想去的地方。我们听了都觉得这问题略敷衍，可是细想想又觉得对小Q也实在是问不出个什么隐私来，里外里就一个逗逼而已。小Q却仿佛被问题难住了，一脸严肃的安静了半天。就在我们都翘首期盼，以为他会给出一个什么天外飞仙的鬼马答案时，他却淡淡的开口了，拉萨。

拉萨？

就这么简单的答案？我们对这个答案面面相觑了一下，随即又齐刷刷的爆发出了笑声。虽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好笑，可就是觉得一向逗逼的小Q忽然这么正经了一下也蛮值得笑笑的。小Q见我们都在笑，先是愣了，随即又摆出一副熟悉的贱贱的表情说，讨厌了啦，人家想装一把文艺小清新还不行呀！我们笑的更大声，这才是小Q，四两拨千斤的水平真是高。

于是大家谁也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忽然接到小Q的电话，说他要走了，去拉萨。

大家都被他这个突然的决定给惊到了，确定了又确定，这小子去拉萨真不是去旅游的？可......不去拉萨旅游还能去干嘛？难不成一代艳星绝版舞娘看破红尘了要去出家当喇嘛？小Q面对大家的质疑却也没有什么解释，只是很简单的回复了两个字，支教。

我们听到了这个回答都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想到成天嬉皮笑脸卖萌耍贱的小Q竟然精神觉悟这么高，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说句什么好了。小Q临走前我们又最后聚了一次，给他送行，酒过三巡大家压抑着的情绪都涌了上来，一个个的都拉着小Q表达不舍之情。不为别的，只要一想到以后大家再聚的时候没有了他那些惊世骇俗的表演，就特别失落。小Q却一如既往的逗逼，把这一次当成了自己退出艳星界的绝版演出，一连跳了好几首经典曲目，大家谁都舍不得打趣他，还有人默默掏出了手机录视频。后来小Q喝高了，妖娆多姿的拉扯着所有人陪他一起跳，还亲自讲解动作要领，要当一个成功的舞娘，关键这身段要够软，看到没，我的腰多软！

只有小Y没去跳舞，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的喝酒。大家跳累了就一个个栽倒在包厢里，神思迷离，甚是痛快。小Q却坐到小Y身边，和他碰杯。什么都没说。

后来小Q就这么走了，我们这个小圈子也冷清了许多。没有人知道小Q在拉萨过得如何，他微信朋友圈到现在置顶的还是我给他拍的那张舞娘绝版艳照。大家也还是会时常聚在一起，谈话间也还是会打趣，说约摸着小Q在拉萨现在应该已经把他那一身舞技传授给藏民子弟了，也算是为了民族文化交流做了杰出贡献。每每说到这些，小Y都不说话。我才觉得这事有点不对。

新年的时候小圈子里的小伙伴们大部分都回了老家，只剩下我和小Y坚守阵地。我俩便约了一起看了新上映的电影，看完吃火锅。电影特技眼花缭乱剧情烂的令人发指，我俩一边吃火锅一边吐槽，我讲到兴起笑着对小Y说，就那里面那小妖精我觉得特像小Q，是不是小Q背着咱们跑去演电影了？小Y放下筷子，眼神透着些复杂，他说，不，小Q在拉萨。

我问，为什么是拉萨呢？小Y说，我也不知道，小Q这小子看着逗逼，其实心思谁也猜不透。

我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Y纠结了一下，说，我跟小Q从小就认识。小Q打小身子骨就弱，人长得瘦不拉几的，还那么矮，所以小时候经常受欺负。他也没什么朋友，沉默寡言的满满的低气压。高中的时候和小Y一起暗恋过班花，结果班花谁都没搭理，他俩却成了兄弟。

我说，那他什么时候开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变得这么奔放的？

小Y说，是上了大学之后，他俩一起进了学生会打杂。学生会搞晚会演节目缺人手，小Q就被师姐拉去打酱油，结果意外激活了他的艺术细菌，正式表演时居然跳得比前面领舞还好。师姐大喜，就开始把他往各处晚会上推，小Q也特听话，师姐让她去哪跳他就去哪跳，结果就出了名，成了风云人物，人也变得越来越开朗。

我笑着问，小Q这小子不会是喜欢人家师姐吧？

小Y喝了口酒，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是，可惜人家师姐不喜欢他。

我问后来呢，这跟他突然看破红尘去拉萨支教有什么关系？

小Y又停顿了一下说，师姐大学毕业就去西藏支教了，是跟学校签的那种计划，西藏支教两年回来就可以直接读研究生。结果师姐就去了，两年之后也没回来，放弃了回城读研的机会，继续留下当老师。

我一边感慨着师姐可歌可泣的奉献精神，一边笑道，所以这小子现在去西藏，是去追求真爱去了？

小Y苦笑，去年师姐在西藏去世了，在一次事故中舍身保护了几个学生。小Q他......我就知道他得知那个消息肯定待不住，所以才在生日那天问他想去哪里......

我有些呆住，也就是说那次他在大家面前那么卖萌耍宝的同时，心里是在滴血？

小Y继续道，小Q这人，面对大家永远都只会逗逼，也只有大家被他逗笑嘲笑他损他的时候，他心里才踏实。他就算心里藏了太多苦，也永远都只要把欢笑带给大家。所以这事他一直瞒着，如果不是别的同学告诉我，他连我也瞒着。

我说不出话来。那天晚上回到家，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一幕一幕小Q妖娆的舞姿，说不出的难受。

元旦之后小伙伴们陆续滚回来继续上班，可各个心思都在盘算着过年那几天假要怎么过。大家一致的观点就是不能赶这时候再回老家，七大姑八大姨分分钟嗑着瓜子喷死你。我就提议，不如咱们一起出去玩吧，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大家都叫好，有的说去新马泰，有的说去坐游轮。

我看看小Y，小Y看看我，我们异口同声说，咱们去拉萨，看小Q。

小Q热情的接待了我们，才几个月不见，他人就晒的黑成焦炭了。我们都嘲笑他再也没有光滑如玉的肌肤了，他却依旧傲娇，你们这群俗人懂什么，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小Q给我们当导游尽心尽力，晚上喝酒，又有人提起想念他的舞姿了。小Q当即大方的站起身，没有音乐直接跳，一样风姿绰约，身段婀娜。大家久违的兴奋，觉得果然有小Q的聚会才叫聚会啊。

那天晚上好多人都喝多了，我走出来透气看星星，小Q贴心的跟出来给我拿了围巾。我问他，小Q，你快乐吗？

小Q顿了顿，不解的看着我。

我笑了，告诉他，我回去要写一篇稿子，题目就叫“每个耍宝的逗逼都是折翼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