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妙人
秋末的江南,居然下了雪,这是很少有的事,但还是被沈殊流赶上了。
沈殊流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他曾为了看一束月光,去了边城。很多人都觉得,江南如水波荡漾的月光才是最美的,但他却不那样认为。他总是告诉为数不多的朋友,只有边城的月光才是最美的。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边城的月光洒满山岗,月光下那些连绵起伏的山,神秘而充满活力。
他也曾为了一缕风,在一条无人的小巷里一直守到凌晨。
几年前的一个冬夜,雪花覆盖了江南。在江南一条幽深的巷子里,沈殊流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凌晨,一缕风吹过,巷子里飘来几片花瓣,淡淡的影子映照在堆积在巷子里的雪花上,他忍不住张开双臂,想拥抱整个夜晚。
此刻的沈殊流,就在江南,江南又落了雪。
一个不经意的早晨,他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在墙上看到了一朵即将开放的不知名的花,他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于是他在巷子对面的客栈租了一间房,他一定要等着那朵花盛开。
他已经等了十天,那朵花还没有盛开。
许多时候事情总是很奇怪。比如当你肚子特别饿的时候,你总是找不到一家饭馆,可肚子不饿的时候,随便到哪里好像都是饭馆。
再比如一个女人,当你追着她的时候,她总是对你爱搭不理的,可是等你对她退避三舍的时候,她又恨不得天天缠着你。
那朵巷子里的花似乎也一样,沈殊流看到的时候,它似乎马上就要盛开了,可是自从他开始等待,那朵花就一直安安静静着,再没有一点变化。好在他总是很有耐心,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只要是他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哪怕毫无意义,就算看一天蚂蚁搬家他也是乐此不疲。
所以他并不着急。
沈殊流不着急,可是有人会着急。
梅晚云就很着急,她简直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着急。她恨不得找一个很高的楼,去大声叫喊,“沈殊流,你在哪里啊?”可是她知道这根本就没有用。
她只能找个画师,按照心里的记忆,画了许多画像交到梅花堂所有兄弟的手上。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哪怕是磨破脚骑死了马也得把他给我找出来。三天,若三天还没有他的消息,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她其实也不想为难底下的兄弟们,但她实在没办法。
她担心楚恒舟的安全,她也知道沈殊流的本事,因为她亲眼目睹过他的剑法。若这世间真有一剑光寒十九洲那样的剑法,一定是出自沈殊流手中的剑,她从未怀疑过。
沈殊流的剑,名曰“茯神”。茯神是一味中药,性甘平,有宁心安神的作用。听说剑的名字是他自己起的,他懂中药也喜欢中药,在所有的中药里,他觉得只有茯神可以配得上他手中的剑。
茯神一出,即可让人宁心安神。
梅晚云的一声令下,梅花堂所有人倾巢而出,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烟雨楼所有兄弟其实都知道,这将是生死攸关的一战。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再说楚恒舟确实是一个值得所有兄弟尊敬的人,他们愿意为此拼上性命。
一天已经过去,第一批出去的兄弟已经归来,梅晚云一直等到最后一个兄弟归来,可惜没有任何一点消息。
夜已经很深,楚恒舟也在等。
就在他准备放弃等待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接着他就看见了梅晚云。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楼主,属下无能……”
“没事,这不能怪你。”
楚恒舟叹了一口气。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要找到沈殊流,运气实在很重要。
“如今我们与长青山庄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按理,他应该也有耳闻才对啊。”楚恒舟思索良久,突然说道。
“楼主的意思是,他已经到了江南?”梅晚云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楚恒舟的意思。
“嗯。”
“若如此,他自然会来见楼主的。”
“我也只是猜测,不过,除非是被邀请,否则他是不会卷入纷争的。”
“那我把范围缩小一些。”说完梅晚云立刻消失在黑夜里。
楚恒舟没有猜错,沈殊流确实在江南。
不过楚恒舟也猜错了,沈殊流到江南并不是因为他和任长青的纷争,而是来为一位困难的母亲医治她年幼的孩子。
他喜欢做这些事。他总认为只有免费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比如街上赏心悦目的美人,路边争相绽放的花,可以随便挖吃的野菜,还有他为那位束手无策的母亲医治好孩子后得来的两个鸡蛋。
他原本第二天就要离开江南。他原本准备去遥远的边疆。他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一个叫百淮的地方,那里盛产特别好的茶叶,他想去那些地方走一走,看看那里的山,喝喝那里的茶。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个晚上,他不经意地看到了巷子边墙上的那朵含苞欲放的花,所以他留了下来。
又一天过去了,那朵花还是没有绽放,但他不急,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梅晚云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梅花堂最近的表现实在有些差强人意。
“堂主!”就在此时,一声急促的声音传来。
梅晚云停下了脚步,强作镇定地看向来人。
“堂主,有兄弟发现了沈殊流的踪迹。”
“快说,人在何处!”
“就在秋风巷的一家客栈里。”
“快带我去。”
沈殊流已经在窗台上坐了很久。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不偏不倚的,正照着墙上那朵花,偶尔有风吹过,花朵就在巷子里轻轻地摇摆着。
他似乎看到花瓣正在风中轻轻打开。他笑了。
明晚,明晚就应该能够看到花开了。他心里想着。
接着,他就听到了焦急的脚步声自巷子口传来。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些匆忙的脚步声似乎是奔着他而来的。
但很快他又释然了。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离开,除非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