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江南

“让梅花堂堂主和墨叔立即来见我。”

楚恒舟还站在桥上，他甚至没有多走一步，依旧站在被偷袭的地方。

他的话就是命令，他的命令已发出，他只需要等待。

如今的烟雨楼已经建立起一套以他为中心的规章制度。他下的命令没有任何人敢违背，也不会有人违背，因为他的每一条命令都是正确的。他的命令曾无数次让烟雨楼度过了难关。

烟雨楼旗下每个分堂的堂主都由他亲手提拔，绝对忠诚可靠。能力那更是不用多说。所以就算那两个杀手已经死了，他相信，他的属下也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烟雨楼并不是随随便便得来的，那是他多少个兄弟用鲜血和性命拼来的。他不能让烟雨楼出任何意外，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也休想夺走属于他的一切。

任何成功都需要代价，他的成功也不例外。他已经忘记了这是第几次被人暗杀了。这二十年来，他经历过无数次战争。他有多少忠实的属下，就有多少想置他于死地的敌人。但他却一直活着，因为无论他的敌人是谁，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出幕后黑手，然后斩草除根。

一个人有多大的成就往往也取决他对敌人有多狠辣。

很快，一个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颀长，茶楼老板娘装束的女人来到桥上。她站在楚恒舟身后恭敬地道：“堂主，您找我。”

来人正是梅花堂堂主梅晚云。她来得很快，甚至超出了楚恒舟的意料。梅花堂是烟雨楼旗下负责情报搜集的分堂，梅晚云加入烟雨楼已经有十个年头，而梅花堂可以说是由她一手创办的。烟雨楼有如今的成就，她功不可没。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我要你三日内找出幕后之人。”

“是，楼主。”

梅晚云接到任务后再没有多余的话，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楚恒舟把她叫回来，单独吩咐她的意思。她是梅花堂的堂主，此事她责无旁贷。

梅晚云刚离开，又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大步流星走上桥头，老人来到楚恒舟身后站定，轻声道：“楼主，您找我。”

听到老人的话，楚恒舟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立即转过身，也轻声道：“墨叔，您来了。”

来人是烟雨楼总管韩墨，他从烟雨楼创立之初就一直跟着楚恒舟，甚至可以说，烟雨楼能有今日之成就，他最少有一半功劳。他于楚恒舟，就如同亚父范增之于项羽，张良之于刘邦。

“是的，楼主，老朽来了。”

“墨叔，以您看，是谁动的手。”

“回楼主，老朽不敢妄加猜测。”

“是任长青吗？”

楚恒舟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已经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会在这个地方，在他的地盘上做出这样的事来。除了任长青，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如果事实如此，那我们得做好准备了。”韩墨沉言道。

他参与过烟雨楼自创立之初到如今占据江南一方所有大大小小的战役，他总是能把烟雨楼每一个容易攻破的堂口完善成最具杀伤力的堂口。敌人以为是烟雨楼最容易攻破的地方，在他的运筹下，最终却成了敌人丧命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失误过。

“但事有蹊跷，所使手段如此卑劣，倒不像是任长青所为。”韩墨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韩墨的话正好也是楚恒舟心中所想。他也觉得奇怪，任长青和他为了占地盘，大大小小交锋已不下百次，但从来没有出现过用无辜百姓来做挡箭牌的事，何况这次用的还是两个小孩的性命。

他和任长青是敌人，但他们有时又惺惺相惜。他们都是君子，彼此尊重。这种来自对手之间的尊重似乎比来自朋友间的尊重都要更让人敬佩一些。除非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否则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尊重。

“墨叔，此事怕还得麻烦您协助梅花堂啊。”楚恒舟叹了口气，他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老朽这就去。”韩墨看着楚恒舟，目光里带着关切，想再说点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转身下了桥头。

楚恒舟看着老者的背影，他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墨叔的步伐还是一如既往的苍劲有力，他的腰杆还是笔直，但就算如此，还是难掩他已经是个老人这个事实。他本来应该是在花园里，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但为了烟雨楼他却还在继续奔波。不是他离不开烟雨楼，而是烟雨楼不能没有他。

楚恒舟也走下桥头，他的身后又多了两个人，一个身着黑衣的汉子，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年。黑衣汉子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刀，白衣少年手中是一柄血红的剑。

在他们身后的人群中，也站着三个人。一个青色长衫，眼神孤独的少年，他手中握着一柄普通的剑。还有一个全身白衣，眼神温暖笑得很舒服的年轻人。另外一个手中握着一把刀，一把金色的刀。他们站在人群中，看着桥上的楚恒舟。

暮色已经远去，黑夜慢慢来临。许多撑着油纸伞的姑娘穿梭在巷子里，这是江南才有的景致。也不知道是这些油纸伞衬出了江南的烟雨濛濛，还是因为江南才让这些油纸伞在烟雨中显得那么清婉动人。

桥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围观的人也已经散去，鲜血已经随着河水四散飘开，江南水乡似乎又恢复了她原来的宁静。

夜越来越深，归家的人早已归家，流浪的人也已经躺在屋檐下，只有那些酒醉的人跌跌撞撞的找不到归家的路。他们骂骂咧咧地穿过巷子，似乎在嫌巷子阻断了他们回家的路。

家是每一个人迷失方向后的指路灯，是避风的港湾。只要家还在，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心中都会有希望。一个人只要回到家，他就会放下所有的包袱，消除所有的疲倦，忘记所有的不幸。所以只要深夜来临，每一个人都会回家。

可是，此时夜已深，却有人还在赶路。他们赶路的样子很辛苦，很狼狈，显然并不是赶着回家，倒像是从家里赶着去另一个地方。

一个白衣少年，倚窗而坐，脸上露着一种舒服的微笑。他看着江南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江面上，被月光穿透，他不觉看得痴了。

他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他也善于发现美好的东西。很多时候，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在别人眼中甚至有些丑陋的事物，在他眼中往往也有另一种灿烂的美。他总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信心，似乎永远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停止微笑。

他时常告诉别人，这世界上悲伤的事已经足够多，我们何不多笑一笑呢？

可是就在夜色里，他忽然看到了两个蒙面人，身着漆黑的夜行服，匆匆穿过街道，几个起落便淹没在黑夜里。

如果有人在黑夜里，穿着漆黑的衣服，蒙着面，那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于那些不可告人的事，他一向很有兴趣。

他是一个对世间充满希望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个对任何事都感兴趣的人，于是他轻轻一跃，落下阁楼，跟着前面的蒙面人，也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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