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要化成一阵风,要做一只鸟。
只要不再是三毛,就好!
我们喜欢三毛,喜欢她的古灵精怪,幽默风趣。
似乎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三毛不凡的一生。她不喜欢洋娃娃,小皮鞋,却乐于在坟头玩泥巴,她不惧怕逝者,觉得他们和蔼可亲,她也能安静地看着一头活奔乱跳的羊慢慢失去生命。
儿时的她,不想做伟大的科学家,不想上天入地,却对拾荒情有独钟。在撒哈拉时,就时常到垃圾堆里寻找“宝贝”,别人不要的破轮胎,她拿来做椅子,臭烘烘的烂羊皮,她也要捡回来用碱水洗刷,晾晒,就连装棺材的木材,她都要讨来做家具。
可她也因这份与众不同而吃到不少苦头,被同学疏远,被老师排挤。平时数学成绩一直不好的她,在几次月考中都得了第一,老师不信,给她一套特别难的题让她站在讲台前做,本就胆战心惊的她脑里一片浆糊,哪还能做得出来,老师因此咬定她作弊,拿出墨水在她脸上画了两个大鸭蛋,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三毛怕极了,呆站着一动不动。在学校里,她感受不到一点快乐,甚至到了一踏进学校就晕倒的地步。
三毛几度崩溃地残害自己,想要离开这黑暗的世界,父母不忍女儿受此折磨,只好让她休学在家。父亲的宽容,母亲的慈爱,让三毛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渐渐完整鲜活,只是那些丑陋的疤痕永远地刻在了心上,伴随她走过短暂的一生。
纵然见过世间所有残忍,三毛却善良依旧。
她会为路人停车,会慷慨施舍,会为陌生人哭泣。印象最深的是她笔下的那个哑奴。
在一望无际的撒哈拉,寂寞包裹一切,可比荒芜更可怕的是残忍的人性。
三毛说:世上的喜剧不需金钱就能产生,世上的悲剧大多和金钱脱不了关系!
提到撒哈拉,可能第一想到就是贫穷落后,不过贫穷背后却藏有巨大财富,那些沙漠贵族踏着“贫贱”的生命,站到了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一次去朋友家做客,三毛看见一个还不到板凳高的孩子正小心翼翼地倒茶烤肉,生怕出错,而大人却心安理得地享受,三毛不忍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忙前忙后,跑过去帮忙。后来追问得知他是买来的小奴隶,身体早已不属于自己了,怕是哪一天灵魂也会枯萎死去,沦为真真正正的奴隶。
没有办法给他自由,三毛只好偷偷塞给他二百块钱,希望他能过的好一点。
第二天她就到镇上有关部门反应,可人家根本不想管,很快就把三毛打发了。
当天傍晚,小男孩儿的爸爸来到三毛家,礼貌地敲开门,硬要把钱还给她,最后拗不过三毛,弯身拜了一下,合上双手,谢了又谢,才离开。那是三毛第一次见哑奴。
过了差不多两个月,才又见面。哑奴是沙漠里最好的泥水匠,被邻居租来加盖房子,他努力干活,邻居却待他刻薄。
火热的八月,正午的太阳毒辣似火球,气温有五十五度,哑奴却无藏身之处,一个人靠在墙边,身上盖着羊栏里捡来的破草席,像一条不会挣扎的老狗,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三毛去推他,他抬起可怜的脸,望着她,眼里有泪花。
三毛请他进屋,哑奴说什么也不肯,指指自己的肤色,觉得自己卑贱,没有资格。争来争去,三毛只好妥协,让他在走廊里坐下,拿给他一些冰冻橘子水,软面包,干乳酪,还有煮蛋,最后他却只吃了自己的干面包,其他的都没动。怕三毛生气,觉得他不识好歹,急着比划,说是留给妻儿。他爱他的家人。
哑奴很聪明,他说虽然他身体不自由,但心灵是自由的,他们比比划划,相谈甚欢,成为了朋友。
可后来,哑奴又被卖了,他手脚被绑住,倒在车上,眼里装满了悲伤。三毛跑过去送给他一条彩色毯子,他忽然抱住毯子,口里哭也似的叫起来,拼命朝家的方向奔去,因为脚上绳子松垮,可以小步奔跑。扭断手上的绳子,用力把毯子围在傻妻子和孩子们身上,把那二百块钱也一并塞给她们。这次走了,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从始至终,三毛都无能为力,她一个弱女子能做得了什么呢?跑回屋子里,趴在床上,任由泪水浸湿枕巾。
这是她爱的沙漠,这里除了原始的人性,更笼罩着无边无际的寂寞,每个缝隙里都藏着几近令人疯狂的悲伤。
好在有荷西,那个让她的生命真正盛放的男人。
每次提到三毛,一定会想到荷西,仿佛这两个字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就被冠在了三毛的名字上,直到万水千山走遍,直到雨季不再来,直到一切繁华落幕,直到三毛的生命枯萎。
这世上有多少男人为三毛痴,为三毛狂,最后却只有荷西能追上她的脚步,成为这根肋骨的胸膛。
六年之约,三毛没有应承,早早抛到脑后,这个英俊的西班牙男孩儿却把它悄悄放在了心上。
六年,荷西早已把三毛刻在心上,融进血液,而三毛也刚刚痛失未婚夫,好似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那日,迎着仆仆风尘,荷西如期归来。不需过多言语,不计从前,很自然地相爱,好像本就该这样。
三毛爱沙漠,说那是她的“故乡”在召唤她,荷西爱潜水,可为了三毛,他放弃潜水计划,孤身一人前往撒哈拉。他提前找到工作,租好房子,做好一切准备,才放心地让三毛来。机场上,荷西踏着漫天黄沙,迎来了那个抱着枕头,如风一般的女人!
沙漠生活枯燥无味,几度让三毛崩溃,后来,渐渐习惯,学会苦中作乐,写下了轰动文坛的《撒哈拉的故事》。
1974年7月9日,三毛头上插了根香菜就嫁给了荷西。婚后的他们如天下所有夫妻一般,柴米油盐,打打闹闹。可他们又很不同,三毛说他们并不是彼此的另一半,而是独立完整的个体,纵然相爱,却不束缚。
三毛形容她与荷西即将展开的婚姻为:这是一种很平淡深远的结合,我从来没有热烈的爱过他,但是我一样觉得十分幸福而舒适。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后期,三毛身体抱恙,总是患得患失,预感自己活不了多久,日日以泪洗面,一刻都不想离开荷西。夜里总是惊醒,看向枕边,人还在,又忍不住流泪,只有握着荷西的手才能有片刻心安。
后来她的感觉应验了,只不过死的人不是她,而是荷西,这片荷西曾经深爱着的大海,还是夺走了他的生命,只留给三毛一具冰冷的尸体。与此同时,也夺走了三毛所有灵气,她的文字不再充满欢乐,她的世界变成了灰色,她的心越来越疲惫。
我们都喜欢三毛为自由不顾一切,喜欢她与荷西浪漫又悲伤的爱情,喜欢她历尽沧桑后沉淀下的醉人故事,甚至喜欢她忧郁的眼神。我曾不止一次地妄想过哪一天能够活成三毛,像她一样流浪,像她一样不顾一切。可每当我想到他父母脸上纵横的泪水,我就放弃了。
想必,她这一生有多传奇,她的父母就有多担忧。我们每次读到她的绝望都会难过得想要窒息,更何况她的老父老母呢。
当初与舒凡分手时,就决意离开台北,跑去西班牙读书,父母哪里舍得,多次挽留,三毛却只抛出一句决绝的话——不去也可以啊,不是他疯,就是我亡。
临别机场,父亲拿出几乎所有积蓄,但这点钱依然不够。她向父母跪下,磕了一个头,笑着登上飞机,走得很慢,却不再回头。
三毛的母亲哭倒在栏杆上。
她留给父母的心碎太多太多,漂泊在异国他乡,时时刻刻都在牵引父母的脆弱的心。最后好不容易回家了,却只带回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在风雨里摇摇欲坠。
三毛曾在深夜里对父母说:“如果选择了结束生命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更幸福的归宿。”
多么残忍!
母亲眼含泪花,极为克制地哀求:“你再试试,再试试活下去,不是不给你选择,可是请求你再试一次。”父亲则失控地大喊:“你这样无情的话,便是叫爸爸生活在地狱里,因为你今天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使我,这个做父亲的人,日日要活在恐惧里,不晓得哪一天,我会突然失去我的女儿。如果你敢做出这样毁灭自己生命的事情,那么你便是我的仇人,我不但今生要与你为仇,我世世代代都要与你为仇,因为是——你,杀死了我最心爱的女儿……”
三毛泣不成声,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自私,她知道那种失去挚爱的心痛,她不想让父母再尝一次,她得做父母,丈夫中最后离开的那一个。
她试着去重新生活,教学,写文,会友,与父母在一起。
在《联合报》赞助下进行了为期半年的中南美之旅,写下了《万水千山走遍》。她的后半生可以说是收获满满,名利双收,可拥有的越多,她越觉得沉重。
“没有一种回家,比赴死更为永恒。也没有一种永恒,比死亡更无可辩驳。”
终于三毛还是扛不住了!
1991年1月4日,她用一条丝袜结束了生命,结束了痛苦。
三毛在《假如还有来生》中说:“我这一生,丰富、鲜明、坎坷、也幸福,我很满意。过去,我愿意同样的生命再次重演。现在,我不要了。”
如果有来生,我真的希望你不再是三毛了,你痛,父母更痛,或许可以像你想象的那样,做一个妈妈,养一群孩子,然后好好爱他们!
《如果有来生》
三毛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
一瞬间也能成为永恒
没有善感的情怀,没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洒脱
一半在春光里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远行
把淡淡的思念统带走
从不思念、从不爱恋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
南方有温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
希望每次相遇
都能化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