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刚从家门口走出来时,天还是黑的,我猜想现在差不多是四点,也可能是五点。薄雾一块一块的在我眼前飘过,它拂过我的眼睛,让我忍不住想要眨眼。在我眨眼的时候,感觉眼角不明觉历的疼,还有仿佛被堵塞的干燥感。我用手去揉它,却揉出了一大块眼屎。我把它放在手里,用手指不断的揉搓,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做他,但就是有种莫名的快感,这快感冥冥之中让我瞬间想起昨晚的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沿着这个城市的一路公交车路线一直奔跑。我身边的一切东西都迅速的离我而去,而且离我越近的后退的越快,离我远的像是静止不动。我顿时有些不安。脚步慢慢的缓下来,但我却听不到脚步声。我问站台上等车的女士这是为什么,她说不知道。我看到她眼里的迟疑,于是又问了她一便。这时候公交车来了,她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个硬币,然后把硬币横着插进自己的眼窝,像挖果冻那样把自己的眼珠子挖了出来。接着她用那双没有眼珠子的眼睛空洞地朝着我微笑。说:你看,你身边的东西都都在那里,没动呢。说完把眼珠子塞进包里。硬币投进公交车的盒子。高跟鞋踩在车子上的时候,我仍然没听见声音。
我环顾四周,站牌安静地站在那里,路边的植物被微风吹的摇头晃脑,蚂蚁在土壤上走来走去,一切都正常了。然后公交车的车的人全部都下来了,他们把我围在中心,在远处朝着我招手,我顿时有些愤怒,用我没有脚步声的脚步朝着没眼珠子的女士跟前走去。骂了一句,你他妈的在逗我?
那个女的开始回骂,从她的嘴型和和她嘴里不断喷出的吐沫星子可以看出她骂的很大声,但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在这样的情景下惶惶忽忽地醒来。听见母亲和父亲混乱地争吵声。我看见他们的嘴型和我梦中那个女士的嘴型一模一样。这时我的外婆外公走了进来,说了几句也吵了起来,这样的争吵,使得门外的狗特别兴奋,它以一种十分有节奏的节拍开始狂吠。邻居家的狗听到狗叫声。随着我家的狗的节奏一声声的不服气地吠叫。无比混乱的声音让我搞不清到底是谁和谁在吵架。于是我走出了家门,但在这时,家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各自回房间睡觉。只剩下两条狗在你一声他一声的叫着。谁都不愿在对方挑衅的一个叫声中停下来。
薄雾有些散开了,有一丝光亮透过雾层,穿过固体小颗粒直射到地面。露水在和草地亲密地亲吻着。
我在家门口晃来晃去,最终还是决定出发,我弯下腰对着门前的一根细长的草呵气,对它说:我要走了。那草已经逐渐枯黄,只有根部以上的一小截还呈现着青绿色。它用它的黄色的一大部分朝我点头,仿佛在说:好吧,慢些走。。我微笑地站起身子,在我转头的瞬间,我看见它青绿色的一小部分在颤抖。
雾已经消散殆尽了,我走出了家门口的小道,在空虚混沌的城市里孑孑而行。我要去寻找一些东西。这个东西在我脑海里不断蔓延,转换成一种无比的渴望。它让我迫不及待得想要找到他。于是我开始跑起来。风在我耳边叫着,它伸出手撕扯我的耳朵。撕裂的疼痛让我忘记了自我。我在自我中忘记了疼痛。
就这样在柏油马路上跑着,这时我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熟悉的音色和音调。它像是我的名字。这个声音逐渐靠近:许明。许明。最后这个声音在我的身边停下。我也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这个声音的源头。然后一张熟悉的面孔靠到我的眼前。
我问他:首银,有什么事?直到现在我都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姓和名。
我们并肩而走。他边走边问:你跑得这么快,去干嘛的?
我说:我要去找东西。
他没有追问,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包子,对我说:拿去吃吧,我知道你没吃饭。
我双手接过包子,又把它们塞进我的口袋。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他回答:因为你饿了。
我再次问他:你怎么知道我饿的。
他有些不耐烦:哪来那么多废话,给你就吃。
紧接着他跟说了一些我都不知道的事,比方说,有个女的骑车与人家发生争执,
然后那个女的就扇对方耳光,直到扇死为止。又说工业园区工厂排污水过多,导致河流生物变异,产生水怪,已经危害十几个人的生命。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半惊讶半惊喜的神色,感慨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在他感慨完这句感慨之后。我看见他眼睛里的神色瞬间转变。他眉头皱着,盯着前方。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顿时明白过来。
那是一条既不像狗也不像猫的奇怪生物,据说它是喝了工业园区里河流的水变异而成。首银和我曾在一段时间里对它无比的恐惧。这一切都源于那个放学后的夜晚。
那个晚上,从校门口出来,首银就看中了一个呆在路上的大石子。他一路上对那个石子踢来踢去,我在他的旁边看着他把石子踢来踢去。他一边踢着一边转头野心勃勃地对我说:我要把它从这里一直踢到家里。就在这时,那个刚刚被踢出的石子滚进了货车底下。首银对此表现十分无奈,但男子气概瞬间占据头脑。他觉得自己不能对不起刚刚许下的承诺。他趴下身子,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爬进了车底。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被众人紧盯的不舒服。于是我就站在车旁边喊叫着,首银,首银,出来。这样的喊叫引来了更多人的目光,他们边走边笑。有的人看着我笑,有的人看着车笑。我不知道他们笑得是我还是刚刚从车底下爬出来的首银。
再往前走的时候,我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烫。首银自得其乐,在笑声中愉快得踢着石子。我低着头听着石子和地面断断续续的摩擦声。
就在我觉得周围的人声快要消失的时候,石子的声音没有了,我抬头看他,他指着前面对我说:看,那条狗在干嘛?
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放大瞳孔,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草丛半遮着。我说:那不是狗,是猫。
随后追问道:它是不是死了?
首银没有听见我的问题,他说:肯定是狗。边说边向前走把石子捡起来。问我:它是不是死了?
我回答:没有,你看,它的毛在动。
首银半信半疑。把手里的石子使劲朝那个既不像狗也不像猫的东西砸过去。然后伸长脖子,看它的动静。那条东西感觉到了疼痛,猛然跳起来。我看见有两条东西朝我们跑来。我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到底是狗还是猫。首银拉着我:吼道:妈的干嘛呢,快跑!
首银边跑边叫:怎么会有两条?
我边跑边想。然后对他说:人家两口子在亲热,公的正准备起飞,你一个石子过去,不追你才怪。
我回头看去,一条已经放弃,另一条紧追不舍。这时我才发现,它长了一张狗脸,却有着猫一样的身材。
我就这样一直跑,往家的方向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把我带向我家的方向。我甚至不知道那条东西还在不在后面。我跑回家后,母亲看着气喘吁吁的我,说道:抽风了?
从那以后,那条不像狗也不像猫的的东西一直潜伏在学校门口,在我和首银出来时,不顾一切得追着我们。我的同学在后面喊着:许明,你家宠物是狗还是猫啊?
又过一段时间,那条东西终于放弃追逐。而我们每次看到它时,它总是用一种哀怨的眼光看着我们。
首银说:那东西肯定阳痿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没听说我们学校主任去嫖妓,两人正在被窝里滚着,扫黄大队破门而入。那主任被吓得性欲从此没了。我猜那东西也是一样。
我惊讶于首银的推理,说道:有道理
二
有一丝阳光透过来,在柏油路上反射又透向别处。这城市和河水一样污浊的空气使人们的视野十分模糊。
我和首银绕过那条东西在岔路口分别。他临走时嘱咐我要把包子吃了。我点头微笑。挥手道别。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我走向公交车站,已经有几个人站在那里等候,他们的眼睛湿漉漉的,在我模糊的视线里闪着微弱的光芒。
我站在他们身边,等候着遥远的公交驶向我们。
公交车来的时候,我匆匆忙忙上了车,因为我感觉那个梦中的情景此刻如此真实。即使我相信梦和现实总是相反的。
我找个有阳光的位置坐下来,窃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这社会真是千奇百怪啊!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我的后座响起,他的脚在我的座位底下晃来晃去。
男扮女装都能卖淫啊!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男子说完哈哈大笑。
怎么讲?又有新鲜事?后座的男的问道,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期待和兴奋。
这年头哪天不出事啊,我们县一个男的扮成女的去卖淫,在十几个男的裤裆底下周旋,骗感情加骗钱。一个都他妈十几万啊。还请了助手。都没被发现。后来被那狗日的警察逮着了。男子拍着大腿,激动地吐着口水。
我听见有人在叹息:好好的一个人才,就这样被抓了。
那男的发现自己突然受到众人关注,提高了声音的分贝:是个人才,人家在警察跟前是这么说的:要不是你们这帮条子,老子还能再干个十几年。男子说完又哈哈大笑。
众人看男的笑了,也跟着哈哈大笑。笑了一段时间,有人觉得别扭,但又不好意思停下来。笑声逐渐干瘪。整个车厢内充斥着这样诡异的笑声。
这时我突然感觉屁股底下猛然的一个震动,在我明白是后座那晃来晃去的脚之前。那双脚的主人指着窗外大喊:看!人们对这一声喊叫十分感激,他们闭上嘴,伸长脖子,看向窗外。
我转过头,一辆白色轿车斜在马路和人行道之间,栏杆在周围支离破碎。周围散着人群,他们对着这个有趣的场景指指笑笑。离家近的直接搬个凳子,坐在门口,一边大笑,一边往嘴里塞着零食。警察在车旁边走来走去,时不时面向人群,微笑摆手。
白色轿车里的男的红着脸,摇摇晃晃地从车里出来,我听见耳边的一句话:妈的,又是一个醉驾。
公交车继续往前走,车里有人喊着:快停车,我要去看热闹!司机回答:你他妈的也想撞车?
我看到的最后场景,是一个摄像机镜头对着那个醉驾的男子时,男子倚着车窗,摆起剪刀手,嘟着嘴,卖起萌来。
这时我想找东西的欲望愈加强烈,它在我的脑中盘旋,像是墨水滴在薄薄的宣纸上,放肆渲染。
公交车在国贸停下,我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对着微弱的阳光傻笑,在我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一双手伸在我的胸口,我盯着那双干枯粗糙的手,又抬头盯着他同样干枯粗糙的脸。他的嘴角抽搐着。说道:行行好,我太饿了。
我摸索着自己的口袋,却只拿出了首银给我的两个包子。我把包子轻放在他手里。他的手立刻颤抖着,他又把包子放进自己的口袋,嘴角仍然抽搐着: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到这个城市的角落里坐下。他和我说他的经历。他说他的老家拆迁,晚上还和老婆在光着身子在被窝里睡觉,早上起来房子没了。只有他家的一只老鼠在床边无家可归。
“后来政府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把我们的补贴骗没了。我和我老婆在路上晃悠。我对我老婆说我们晚上睡哪啊,我老婆没说话。第二天我在马路上醒来的时候,我老婆也没了。”他叹息着,拿着手里的包子摸来摸去。
“这样也好,我身上有病,我老婆跟上个有钱人也也能过上个好日子。”我看着他的眼睛。忧伤而又绝望。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他问我为什么出来。我说:我出来找东西。他又问我在学校念过书吗。我这才想起了那个眼神的主人。
我想起了傻子,那个和我一起追太阳,可太阳一直在我们前方的那个人。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叫他傻子。在他和我同桌的第一天我问他:傻子,他们为什么叫你傻子。傻子傻笑着回答我:我喜欢他们这么叫我。
那时候的他,眼神里充满着阳光。傻子有喜欢的女孩子。他在和我讨论人在撒尿时为什么会突然抖一下时,那个女孩子经过我们。傻子这时候突然对我说:你说悲剧家埃斯库罗斯是怎么去世的呢?我回答:是因为你把热量排了出去,你才会突然抖一下。
傻子在作业本上教科书上写满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我记得是叫刘媛。他每写一遍,嘴里都会说一句媛,有时候写的快了。都会把媛的声音拉长,然后不停地咳嗽。
刘媛很漂亮,她在老师和帅气的男生中尤其活跃。她坐的很靠前。在我的印象里,这样漂亮的女生,总是喜欢回头的,她们炫耀自己的美貌,女生们的美貌被吸引了,才会有快感。刘媛就是这样的一个女生。她经常回头看墙上的钟,然后用她明亮的眼睛来回扫荡。让男生们充满遐想。最后微笑着转过头去。
很多男生们向她求爱,送情书和送礼物的。有时会同时收到几份。但她都只是把礼物收下,然后拒绝。
一个生物课上,我问傻子:你猜猜你是怎么生下来的。傻子说:父亲在母亲的身体内输入一股气,这股气飘来飘去,就成了你。我看着黑板上写着的:人的出生四个字。突然明白了他外号的由来。这时候他突然拍着我,说道:我想了一节课,我应该去向她表白!我睁大眼睛,说道:老师来了。
从此傻子锲而不舍地送着情书,每次都看着她把信封来回折叠,放进书包。微笑拒绝。傻子不停得变换情书的格式,把同一首情诗的句子上下颠倒,左右错乱,再变换信封。乐此不疲。
就这样送了一学期的情书被拒绝后,傻子最终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方式求了爱。在一个下课的时间里,教室里的人逐渐稀散。傻子拿着很大的一封情书,在刘媛的桌前大声喊道:刘媛,我喜欢你。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让我瞠目结舌。人们立刻从教室外冲进教室。就在我准备为他勇敢的举动欢呼鼓掌时。刘媛把书包拿在手里,把里面的一大堆情书倒了出来。推开傻子,走了出去。欢呼鼓掌不合时宜了,傻子尴尬地看着我,他不知道是继续站着还是赶紧走人。我听到一阵怪笑。女生们掩嘴而笑。男生发出嘿嘿的笑声。傻子看着我脸上挂着苦笑。
傻子之后没有来过学校,他站在校门口叫我帮他把东西整理好给他。傻子低着头接过书包。眼里的忧伤和绝望让我心酸。回来时我看见刘媛和一个高大帅气的富二代相偎而走。在我坐在位置上时。有群人人过来打听傻子说了什么。我盯着生物书的封面,回答:他什么没说,接过书包走了。那群人听完大笑着走了。
我这才想起傻子写过的一首情诗,是这么写的:
还记得那一晚吗?一根水管
突然爆裂
镜面延伸的纹路
孤傲成一条五月河
那一刻,我多想让自己空白
一次一次
灌醉自己
你手拿一支无弓的羽箭
朝我射出锥心的故事
那一晚,我连划十一根火柴
想划亮天空
思绪紧贴心的部位
奔跑,奔跑,挣脱囚禁的尘世。
三
我站起身子说,我得走了,他嘴里支支吾吾。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我已经走出好远,在我回头看时,他依靠的墙上的水管哗啦啦的淌着污水,一半喷落在地上,一半流在他的身上。
阳光漂亮的过分,我在这个县城最大的超市门口转悠。行人来来往往,香水味和酒精味轮番刺激着我。不一会,我前面不远的地方莫名其妙的聚集了一大群人。
我走过去,使劲地拨着人群想要进去,其实我一直是反对这么做的,随大流干蠢事是我觉得很没有男子气概的事,即便如此,真的碰上这种事。我还是义无反顾得做了。我的手在里面摸来摸去,找到一个可以带劲的点就往外拨。在我快到人群圈的最里面时。突然一个巴掌扇在我脸上,我脸上一热,耳边响起的声音晃晃的:你他妈的色狼色的有没有点出息。好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她转过头,是知了。那个在曾经很多方面一直支持我的纯真女孩。
在我十分肮脏的住校年代,在那肮脏的宿舍里面,有过很多肮脏的话题。在十点后的夜晚,宿舍管理的一个老太婆总会在肮脏楼道里走来走去。知了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干净与纯真,干净的原因是她总是在我说脏话的时候很认真的纠正我:你不能这样的,多脏啊。而纯真的原因只是她长的很纯真而已。
一个十点过后的晚上,我的宿舍在安静了走过一个楼道的时间后,变得异常吵闹。在我没搞清他们在争论什么的时候,一个哥们冒着很大的风险大声的说:他妈的听我说,仓井空身材到底好不好?然后门被打开,老太婆肥硕的身躯站在门口指着他:你,给我出来。
第二天我问知了:仓井空身材好嘛,知了一脸迷茫:仓井空是谁啊?
我第一次和知了说话的时候,是她匆匆跑到我的教室,把我拉出去用她知了一样的声音对我说:我喜欢上你了,你做我男朋友吧。我看着这个陌生的漂亮女孩,仔细听着她尖尖细细的声音,笑着说:我叫你知了吧。
在那个言情剧风靡的时代,我对知了的回应是:你言情剧看多了吧。知了在我身边转来转去,说道:你长的也不像言情剧里的人啊。我不知为何随口答道:那你跟着我吧。
很多人的浪漫只是别人的浪漫,我一直认为真正的浪漫的宗旨是两个人彼此感动。在知了对我表白的那天,我相信知了是被自己感动了。而我没有任何感觉。后来我发现我没有喜欢上这个姑娘。之所以我让她跟着我的原因是她喜欢上了我,而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那时候,我固执的认为伟大的人总是孤独的,所以我经常一个人,我对知了说:以后你不能来找我,只能我去找你。后来我发现伟大的人也不过如此,他们之所以伟大,只是在特定的时候干了件特定的事,而我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间里面一直在假装孤独,太装逼了。我又对知了说:以后,我们要高尚点,他妈的你看看周围的人,一群伪文艺。知了回答我:你不可以说脏话的。我无奈无比,内心从未有过的失落,一个男人的豪言壮语在女人眼里只是一句脏话。
我时常会感到饥饿,但我不能对知了说我饿了,这样太显得英雄气短。在我的印象里英雄是那种带着自己的女人在红尘中浪荡而从不考虑吃饭问题的。所以都是知了说她饿了我才会带她去吃些东西,我笑她真是红尘中人。
我记得一个晚上,我带着知了去一个大学附近的餐馆吃饭,我和知了寻找一个合适的靠窗位置,正当我准备侧身坐下时,一对男女迅速占据了我们的位置。我气愤之级,正当我要喷出脏话的时候,看见那女子美丽的脸,是那种任何人都对她骂不出声的惊艳。她的头微微抬起,显得十分骄傲。在我下意识去看她身边男子时,被知了拉到一旁找个第二合适的位置坐下。后来我发现整个餐馆里的男人都在注意这个女人,有的光明正大的看,有的偷偷的看,看完还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意思是这种女人我见多了。我注意到一桌男人对着那一对男女说说笑笑,随即有男子向那女人吹着口哨,觉得不太过瘾,直接站起身来去挑逗。女人立即表情难堪,对着身旁男朋友:你起来说说啊。这时我注意到她随同的男人,看似君子,柔柔弱弱。柔弱君子看一个餐馆的人都在看他,碍于面子准备站起来和人讲道理,站到一半被人一拳撂倒:别他妈和我讲道理,老子不就看你女人两眼吗。女子叫出声来,忙把柔弱君子扶起,扶到一半,柔弱君子嘴刚要张起又被一拳撂倒,那人揪着柔弱君子的衣领:怎么了?柔弱君子立刻不再试图讲道理,慌忙说道:看吧,看吧,随便看。周围人瞬间来了兴趣,在一旁热烈起哄。女人美丽的脸上表情错综复杂。
知了在一旁偷偷问我:为什么没人看我,我不漂亮吗?我说:你还小,他们不会对你感兴趣的。和你纠结没有故事。知了又问:那如果我被人家这样欺负了,你会怎么办?我抬起头看知了,真是一个纯真的姑娘。我认真地回答她: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再带你来这种餐馆,以后,我们去更高档点的,那里的人素质会更高。
很久以后,在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很久的时间里,知了和我一样开始说起了脏话,而引起她开始变化的却不是受我的影响。同时这个变化让我不得不重新换种方式来和这个曾经看似纯真的姑娘进行交往。
知了那天考试,考试之前,监考老师突发奇想让整个教室人原来的位置从高到矮重新调整,说是这样既看着舒服后面的人又抄不到前面的人。知了被换到一个桌上写满答案的位置,知了根本没有在意。考试途中甚至想:这个老师可真是有趣,想着想着竟在原地笑出声来。
恰好这笑被监考老师看到。知了连忙低下头来,那老师过来问她:想作弊?知了摇头,随后老师看见桌上密密麻麻的字,立即无比兴奋,像是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用他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把知了桌上的试卷抽走然后跳起来说:看,这就是证据!知了坐在原地拿着笔不知所措,她把原本该写在试卷上的字在试卷被抽走的瞬间点在了桌上。监考老师又跳起来:连颜色都是一样的,黑色的。
那个晴朗的晚上,我和知了站在操场上,知了对着天空发呆,我趴在栏杆上,看着知了的背影一起发呆。随后知了带着哭腔对着空气大叫:我去你大爷的。我立刻无比慌乱,走到知了的侧面,想对她说:知了,你不可以说脏话的。但在这时,知了用她漂亮且挂着泪珠的脸看向我。我立马改口:对,去他大爷的。
之后的日子里,知了变得无比叛逆,她时常用她知了一样的声音向我诉说学校以及老师的各种丑陋。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我对知了说:知了,多看看书吧。知了回答我:你看看周围,他妈的一群伪文艺。
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知了与我在这个场合重逢。我的手仍然在人群中寻找带劲点,知了立马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进去:看,一老太婆和疯子吵架呢,有意思呢。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老太婆说:你他妈的很在我后面干嘛?占老娘便宜?疯子说:哇啦哇啦哇啦。老太婆一脚踢过去,大骂:滚远点。疯子被踢翻在地,起来用更大的声音说:哇啦哇啦哇啦。老太婆忍无可忍,跑过去打疯子,疯子一边扭打一边喊:哇啦哇啦哇啦。
我感到异常的无聊,把知了从人群中拉出来。
我问她:你怎么在这?
知了明亮的眼睛抬起看着眼前的高楼:我在这里上班啊。
我立马感叹岁月无常,曾经的乖乖女竟然已经辍学。
我又对知了说:那我先走了哦。
知了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我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后面仍然没有动静,我感觉知了会像以前一样在后面跟着我,但是没有。在我接下来走的几步里,我回头看过,知了早已消失在原地。我再次感叹:岁月真是无常啊!
四
天色已经渐渐变黑了,我继续在这条马路上走着,路过的人们目光呆滞,我同时也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们呆呆的走过去,他们条件反射性的往家的方向走。我突然感觉我要找的地方到了,那里有什么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些东西会让我笑一会。
很快我便到达了目的地,这只是个山上的一个废弃楼,站在楼顶,靠着山和楼的高度,我可以把整个城市的灯红酒绿看在眼底。我记得这个地方我来过,和很多人来过。但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的人却不是我。是大伟。
那个暑假,我和大伟在路上发传单,大伟领着我到地铁站里对我说:看,这里多凉快,咱在这里发。我说:不可以的,有人会赶我们走的。大伟一脸不屑,直接拉着我进了地铁里,找个位置坐下来,说:我就坐着地铁上就能把这些发完。说完把右腿往左腿上使劲一靠,而借着找个劲从他的裤腿里掉出来一只袜子。我连忙转过头,装作和他不认识。大伟一脸激动,抓着我说:靠!我昨晚找了半天,原来藏这里了。
我们这样坐着地铁沿着这个城市逛了一圈回到原地,大伟把手里传单偷偷给了形形色色的人。此刻无限感慨,我看着他好几次叹息之后嘴张着想说什么,却想不到词来形容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又接着叹息。而此时此刻我一直在想着一大晚的时间怎么过去。我对大伟说:晚上包夜去吧。大伟斜着眼看着我:不,我带你去个地方,比上网好玩。
大伟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我们两站在这个废弃楼的正面.周围一片漆黑。大伟说:你怕不怕?敢上去吗?我突然感觉身边的这个人好滑稽,答道:废话,当然怕。大伟拉着我就跑上楼顶,就在那个地方,我看到了整个城市就在我的脚下,这城市的灯光把天空照的透亮,而我就藏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切,一阵豪气顿生。我从来没想到的是,大伟这样的人会有这样的雅致。我侧过身看向大伟,大伟坐在地上,眼睛往楼下一直看。我问大伟:你在干什么。大伟回答:你不知道,一到夏天这个地方野战遍楼。比看片刺激多了,你等着。我张开嘴想说什么,大伟赶紧站起身对我做个小声的手势。我仔细听着:黑暗中一个女孩细细的声音:别说话,吻我!
我突然间骨头一松,坐在地上,大伟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沉默着,在等接下来的反应,黑暗中的男主角和我们一样一直沉默着,好像也在等什么人的反应。就这样,我和大伟等待了好久仍然没有动静。我终于憋不住,对大伟说:可能走了。大伟保持原来的姿势仍在沉默,嘴角微微抽搐,一副被人打过的样子。我知道,他又想他前女友了。
他突然开口,想要说出些什么,然后又闭上嘴,一吸鼻子又张开嘴说:你刚才听那个女的说的那句话,你什么感觉。
我说:这种话在言情剧里出现的比较多,虽然好听,但不实际。我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大伟瞬间给我一拳:你懂个屁!
大伟依旧坐在原地惆怅,我看着眼前诺大的城市不知为何也在惆怅。这时候大伟从黑暗中冒出一句话:我和她的初吻也是在这里。
大伟和他女朋友彻底分手当天,我站在大伟旁边,他女朋友径直走过来。于是便有了电视剧里才有的对话。
她说:分手吧。
大伟歇斯底里:为什么?
她又说:我们不适合。
大伟再次歇斯底里: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上别人了,这只是借口。
她突然也歇斯底里起来:对,我就是喜欢别人了,高富帅你只占了个高。人高马大的有什么用,能给我未来吗?
大伟突然沉默:可我们还是学生啊,校园恋爱不该是纯洁的吗?
听了大伟的这句话我突然笑出声来,这笑声吸引了正在专注吵架的他们俩,大伟转头看我,然后直接拉着我说:我们走!
事后大伟对我说:十年后,我要一手拿个爱疯10,一手挽着美女,到她面前说:老子真他妈鄙视你!而此刻在我脑中浮现的场景却是:十年后,大伟从大山里逃出来,灰头土脸,手里还拎着一麻袋传单。
后来我就彻底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我常常夜晚在这个楼顶俯视这个城市,每每此刻,都会都从胸腔传来的豪气和激情让我无比舒服。
我带知了来过这个地方,知了站在我身边,整个城市五颜六色,知了说:真美!我望向知了,城市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我突然想起那晚和大伟听到的那句话,心里一阵暖意,低下头吻了她,知了的嘴唇软软的,泛着香味,令人陶醉。
首银和我也来过这个地方,他时时刻刻关注着什么时候会有野战的的发生,一听到动静,就四处寻找石子往动静的来源砸过去,虽然我一直不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但是我爱上了这个地放。
五
天已经黑透了,我站在这个废弃楼的楼顶极力去看我能看到的一切事物。可此时,浓雾不合时宜的开始聚集,我渐渐开始看不清这座城市,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大雾中变得氤氲模糊。我突然感觉无比孤寂,我知道眼前这个城市热闹非凡,上演着形形色色的故事,可此时此刻,我只一个人。
我在这里一直呆着,回忆着我不是一个人的时光,直到天亮,我才迷迷糊糊下了楼。大雾仍然没有消散,清晨的街道安安静静,我想着我该回去了,于是脚尖朝向我感觉的方向迈出一步,可我听到了两个脚步声,我下意识再迈出一步,紧接着我的脚步声后面又出现一个脚步声。我回头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我越走越快,但我感觉另一个脚步声也越来越快,最后跟在了我的脚边。我低下头,是那个既不像狗也不像猫的东西,它抬起头望我,眼神无力而又哀伤。我问它:你情人呢,它低下头,尾巴扫了扫地面。我不禁呵呵一笑:被甩了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继续向前走,它也一直在后面紧紧跟着。我回头对着它笑了笑,随后转过头,大雾拂过我的眼睛,我的眼角痒痒的。我大声喊到: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