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媛苏
天真,是你的天赋;而成熟,却需要付出代价。
朋友的忘年交是个快70岁的帅老头,前些天他去美国看望女儿一家,没过几日,他传来在美国的照片和视频,不是那些用来让我们眼红的蓝天白云,也不是好莱坞和自由女神,而是一张鸟窝的照片和他与外孙在草地上追逐翻滚的视频。
帅老头附言道:“树杈处上星期有鸟来建了个窝,四五天下了四个蛋,很好奇是蓝色的。昨天去看,有母亲正在窝里,看来正在哺育小baby吧。”
在和外孙的视频中,他假装不敌外孙的“大力气”,假装被推倒,在草地上还翻了个滚,他和外孙都笑得直喘气。
这就是天真。一个70岁老人的天真。
讲真,我们常常会看到同样带孩子出来玩的老人,鲜少有人和孩子玩在一处,大多是远观,甚至会去指导孩子应该怎么玩,这样的老人已经少有天真了。
可天真是那么宝贵。
杨绛先生真真是个宠夫高手,她把钱钟书宠得快60岁还不会划火柴,不会打蝴蝶结,从来分不清左右脚,拿筷子永远是像孩子一样一把抓……可她说那是她“最大的功劳”,因为“保住了他的淘气和那一团痴气”,那不就是如孩子般的天真嘛。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为他们的爱情而动容,一日如此宠溺容易,一生如此不易。无他,真爱罢了。
在杨绛跟前,钱钟书会有天真近似幼稚的行为。他会趁妻子和女儿睡觉时偷偷在她们脸上画大花脸,还因此几十岁的人了被自己母亲训斥。
他们家曾经养过一只猫,他很宝贝,特备长竹竿一枝倚在门口,不管多冷的天,哪怕半夜,听见猫儿打架叫闹的声响,他都会马上从被窝里跳出来,赶着去帮自家猫儿打架。
钱钟书还会逗自家独女阿瑗,骗她说自己稿子里有个丑女是她。女儿信以为真,每天偷钱钟书的稿子查看,钱钟书发现了,就把稿子每天换一个地方藏起来。父女俩个一个藏,一个找,后来发展成一个游戏:每天临睡前,钱钟书都会在阿瑗的被窝里“埋地雷”,埋得一层又一层,把大大小小的各种玩具、梳子、镜子甚至砚台和毛笔都埋进去,等听到女儿惊叫,他就得意地乐不可支。
阿瑗因此养成一个习惯,每晚睡前必要小心地搜查一遍,把被窝里的东西一一取出。钱钟书却恨不得把扫帚簸箕也藏进去,好赢得一次意外的胜利。这样的游戏就算好玩,天天玩也没啥意思了,可是杨绛说:“钟书百玩不厌”。
那可是写出《围城》的钱钟书啊,却在晚年依然像个孩子般围着杨绛身边,哪怕是死亡,也要杨绛跟他说出“放心吧,有我呢”,才能安心地闭上眼。
天真是每个成年人心里的那个小孩的特质,不在安全的环境下,没人敢放他出来,因为我们内心的小孩都是敏感而脆弱的,他害怕受到伤害,也容易受到伤害。
所以一个人安心地做个天真鬼时,他内心知道,他此刻是安全的,他可以安心表达最真实的甚至是最脆弱的自己。古人管恋人叫交颈鸳鸯,夫妻同床叫交颈而眠,脖颈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我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安心地展示给你,甚至交给了你,这不就是关于爱的表达吗?
还有一个男人,那个说出“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的天才作家王小波,他给妻子写情书时如是说:“你好啊,李银河,我给你唱首好听的歌,你不要吃掉我,好吗?”
他是王小波哎,可在李银河面前,他却如此软糯,就像一个青涩的小男孩。
还记得《不二情书》里那个穿着红色T恤一脸娇羞地站在教堂里的老太太吗?老先生过世后,她是多么坚强独立,可在老先生面前,她又是多么的幼稚。不是女人善变,而是女人更容易依恋那份安全感,活在足够安全的爱里,才能让一个女人始终像个孩子。
不管多么伟大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都能呆萌如孩童;不管多么成熟世故的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也像个小女孩一样幼稚。
你我如是,强大如他们一样亦如是。
无他,真爱罢了。
我们都知道,天真之所以叫天真,它是不需要努力的,是每个人的“天性本真”;而成熟,则是需要努力的,是必须要经历成长的烦恼、谎言、痛苦,甚至有人要有褪一层皮的感受,才逐渐不那么天真,成熟起来。
如果可以选择,谁也不愿意那么成熟,大多数人内心都“不想长大”。天真是上天赋予我们的权利,它不需要锦上添花,本身就已很美好;而成熟是被环境逼迫下不得以的成长,它没有尽头,它只有更成熟,永远没有最成熟。
这大概是我们不想长大的根本原因,没人喜欢被强迫,我们的自由意志希望选择本真的我,可是社会和环境往往不允许。这种矛盾本身就是一种痛苦。
因为爱,不舍得他受苦,恋人中总有一方,把这个苦自己来抗。
如果我爱一个人,我愿他一直都拥有天真,因为我知道,天真伴随着快乐,而成熟往往伴随着无奈。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快乐一些吗?不管他是谁,哪怕是我自己,我都希望自己快乐多一点。
有人说:“童年只可追忆,却再也回不去了”。我同意,时间到目前为止还是不可逆的,但性情不同。天真才是人的本性,它可以被压抑,但永远不会消失。如果一个人的天真再也展示不出来,再也没有了那种简单纯粹的快乐,无非是还没有让他足够安心地释放的环境。不要担心,我们都会“越活越回去”的,“老小孩”嘛,只要自己愿意,早晚都能再遇到那个小孩。
以前,朋友们问我妈如何,我喜欢用一句话来形容她:“永远活在十六岁”。这一点我妈和我外婆是很像的,即使经历了人生的诸多痛苦,她们都还是相信有个粉红色泡泡糖世界的人。曾经我很想戳破它,告诉妈妈:“真实的世界可能不那么美丽,但它是我们清醒的选择”,可经过这几年,作为一个看着妈妈成长而感觉痛苦的女儿,我才发现说自己母亲永远十六岁,是多么的“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要感谢我的儿子袋鼠,他能能我所不能,他会和外婆一起玩一起闹,跟外婆一起坐在被窝里甜蜜地编小故事,他拉着外婆当小学生自己当老师,他们玩闹中发生冲突,会争吵也会生气……突然间,知道妈妈还那么天真,我就放心了。
因为我知道一个能够安心天真的人,她一定是活在爱里,宠爱里,安心地在里面活着。
这就是我能够给出最大的爱与祝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