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まれて、すみません”
昭和23年六月十九日,太宰治三十九岁生日这天,遗体在玉川上水被发现。
“出生在这个世上,对不起。”提到太宰治,“丧”一个大字便像钢印一般向我们戳来。
我们谈论太宰治时,会联想到《人间失格》中叶藏所表达出的痛苦与无力,太宰治爱的无助与绝望的灵魂告白。
其实,太宰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呀~
“亦如一杯喝剩下的苦艾酒”
1909年,太宰治(原名津岛修治)出生在一个大地主家庭。
父亲的政客身份给幼年的太宰以无形的压抑;父亲的形象在太宰治那里是象征着威严的符号。
家中六男的身份让他与父亲之间搁着一层他永远跨越不了的屏障。家室虽大,但对于太宰,并不温暖。
在家庭中不受重视的他,借文学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在读书期间,太宰将芥川龙之介作为自己的偶像,深深地崇拜芥川。
在人生中最为激进的20~30岁年间,怀有满腔抱负,富有创作的激情,他的目标是芥川奖。
21岁成为学生作家,因出入花街柳巷,与艺妓同居,被父亲开除户籍。
之后与一女子殉情,女子去世自己却活了下来。
正因此次事件,让时任芥川奖评委的川端康成认为他私德不佳,从芥川奖候选名单中除名。
之后再次冲击芥川奖无果让他几乎陷于绝望——
“请给我希望。虽然我死皮赖脸活了下来,也请夸奖一下。
请快点,请不要对我见死不救。我一定能够写出好的作品。”
生性敏感脆弱的太宰还是向曾有隔阂的川端康成吐露心声,委声求情。
满腔的文学抱负被一次次击碎。
内心的忧愁苦闷让他无力承受生活的打击与信仰的崩塌,他开始走向沉沦,无度酗酒,过度使用镇痛药以求缓解心灵创伤。
“奔放,但是内心软弱的部分过多,自我意识过剩。”
芥川奖的评委佐藤春夫如此评价太宰治。
越是急迫追寻欲望,就越是原地不前。
对芥川奖的急切追求是太宰的表层欲望,他真正想要获取的是来自外界的认可,尤其是父亲的认可。
太宰治的欲望归结起来是对于“爱”的要求。
对外界认可过于重视的太宰治在绝望痛苦的挣扎之中逐渐被自我内化的敏感所侵蚀,加上现实的创伤打击,让他无力向前。
于是,再一次,与女子小山初代殉情,未果。
在人生中思想最激进的二十至三十岁年间,太宰饱尝生活的苦涩。
【“我好爱这世界”,我热泪盈眶地想。】
他始终在绝望中寻求着希望的光。
年近三十的太宰治,渐渐放下心中执念,步入婚姻。
他的心境已悄然改观。
“结婚、家庭,我认为都需要努力才能维持,需要严肃对待,我没有任何轻浮的意思、即使贫穷我也一生珍惜。”
这是他在结婚时写下的誓约,并承诺将以马拉松式的长跑精神经营生活。
此时正值日本战争年间。
而他,有了家室。
开始婚后生活,这一阶段的他探寻新的创作方式,写下自言自语式的文字,太宰口述,由妻子美知子记录,在这段时期《女生徒》诞生。
女儿出生后新生活来临,这是太宰治的幸福时光。
1941太平洋战争,日本文学创作风向总体转向战争。
太宰则不同,发表《御伽草纸》。
这是一本风格独特的童话故事集,用思维精心构筑起来的异托邦。
太宰治创作出“噼啪噼啪山”这样可爱的文字。
他有了孩子,为孩子写作,为家庭写作。在战争的压抑氛围之下,太宰治的文字舒缓了战争阴霾下读者们的气息。
笑一下。
太宰治的文字还是围绕着生活中的“爱”,但这是一种含蓄,植根于内心的敏感的细腻的爱。
他的文字中也不乏坦率的爱意表达,正像《女生徒》中太宰治以女性的口吻坦率的表达心中的脆弱与敏感,对世间细微心性的体谅与关怀。
“在这泥沼般的人世间,好想美丽的活下去。”
太宰的文字给因战争而苦恼的世间,带来些许的抚慰。
此时的太宰不再纠结于过去,那份七年前写下的结婚誓约他始终忠实履行。
“罪的反义词是罚”
昭和20年1945年
日本战败,社会巨变。
战争结束,战后的日本生态趋于坍塌与腐烂。
时艰,低靡、消沉、不振……
太宰治认识到此时的日本需要深刻地反思,从反思中批判。
尽管他没有参战,并且战争时期创作安抚读者的作品,但他认为自己也参与到战争之中,也有罪恶。
于是,在混沌时代中的反思之作,《斜阳》诞生。
《斜阳》描写战败后,巨变中的日本社会,贵族少女家庭没落。
战争和每个国民都有关,太宰治试图挖掘战争之中的国民性,认为民众应当止于麻木,对时代进行扣问与反思。
他想要挖掘人性深处的幽暗,从解剖自己开始!
他开始自我窥探,寻求救赎。
回忆过去,回忆……
“做了许多为人所不齿的事。”
罪恶丑陋,自私伪善……
反思过去的自己,反思自身罪孽的过去,希望通过反思获得爱的能力,体会爱的真谛,探寻敏感而含蓄的心境下爱的表达。
太宰治由过往经历创作半自传体小说《人间失格》。
在此期间,“无赖派”作为一个文学派系出现。
(日本战后社会秩序和价值体系崩溃的特殊年代,因当时主张反思的文人作家的作品风格呈现出相似的倾向,于是此一大类被日本评论界与文学界统一冠以“无赖派”的头衔。)
这类文学作品通常有着反抗意识,对生活加以嘲讽,采取感伤的笔触,加之以自嘲与谑弄。
在此类文学作品所看到的不仅仅是苍凉与阴郁。
文学创作的出发点是反思与批判,是走向美的。它让我们在反思时代大环境的同时窥探内心世界,体悟善与美。
太宰治的创作以私小说为主,主要以不同人物的视点来表现内心心理活动,主要的基调是忧郁与感伤。
但太宰治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将这种忧郁与感伤在《人间失格》中赋予深层意义:给孤独以绝望,给绝望以希望。
“罪多者,其爱亦深。”
家庭,妻子与孩子,是他的美满与幸福,他清楚的认识到,要进行深刻的救赎之反思,仅回忆过往经历远远不够。
于是,太宰心态上陷入矛盾,经历悲怆后的深刻反思性从幸福家庭之中难以获求。
“凄苦的人凄苦吧,堕落的人去堕落。事情与我无关。这便是人世。我如此硬着心肠故作冷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但却异常痛苦。”
——太宰治 《奔跑吧!梅勒斯》
太宰治想要做的承载了太多的厚重,以至于陷入极端——认为要写下人类的罪恶,自己就不能过着幸福的生活。
于是走向自我沉沦,走向自己的罪恶,重复曾经的过错……
“不要绝望,在此告辞。”
《人间失格》中叶藏做出“没资格做人”的自我审判,但太宰仍为叶藏留有余地,结尾处酒店的老板娘如此说道:
“我们阿叶,又天真又乖巧,要是不酗酒的话,不,即使是酗酒…也是个天使般的好孩子啊!”
太宰治陷入了思想的极端,认识到自身的罪孽深重,才会对于爱有更为深刻的认识,吟咏生命的绝唱,定格为永恒。
昭和二十三年五月《人间失格》完稿。
完稿一月后,太宰和情人一起跳入玉川上水,六月十九日遗体被发现,这一天,是他三十九岁的生日。
太宰给妻子美知子留下遗书:
“我的孩子不多,请好好照顾他们,我一直想着你们,然后眼泛泪光,美知,我最爱的是你。”
“幸福感这个东西,会沉在悲哀的河底,隐隐发光,仿佛砂金一般。”——《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