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契约》前情回顾：

这时，悲鸣的唢呐响起，洛川的眼泪像是收到指引，成串成串往下流，想要流到母亲身边，最后亲近亲近她，却无济于事。

洛川想起先生早几日嘴里念的一句话，“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她喃喃自语：“我永远没有母亲了。”

第3章

洛川没有哭闹，她在心底默默送了母亲一程，诧异自己竟如此从容。山风吹得万物萧瑟，她独自走下山来。

在半山腰处，洛川遇见洛麒琛，一身素衣站立松树旁，阳光细碎洒下来，少年竟较松树还坚挺几分。往下看，衣角翻飞，布鞋两侧沾上些许黄泥。

两人许有半年未认真说话了，洛川走过去，与他从山上下来。

一路上，洛麒琛几番张了张嘴，也没开口半句。洛川问：“可是有话要对我说？”顿，又补了一句“琛哥哥，我已经长大了。所以，没什么是你知道，我却不能知道的。”

洛川停下来，侧身望他，调皮道：“让我猜，左不过不祥、异象之类的话。村子才多大，无论什么秘事，最终都会长出腿，像村口的花狗子一样，到处乱窜。没什么的。”

洛麒琛惊讶回头，她如此聪慧，什么都知道。那他什么都不必说了，遂轻轻点下头。

“如果有一日，我能走出这里该有多好？”洛川环顾四方。

“为什么？”

洛川摇头：“不知，只是觉得，我应当属于那儿，又或者那儿。”她伸手指了指山顶，打量一圈，“唔。山风将我挟裹，险险带我到远方。”

聊着走着，二人来到洛川家门前，门上依然是素白一片，屋内外婆捧着襁褓里的弟弟。

“等一下。”洛川迈步，正想入内，听得洛麒琛喊住她。

“年幼时，我母亲说过那些让你伤心的话，你莫放在心上。还有，还有...你若想离开，我带你走便是了。你等我。”

洛川抿了嘴角，点头。

2、

天色很快暗下来。

按照风俗，唢呐要吹足七天。因为头七那天，逝者灵魂会回到生前的家，声音为亡魂引路，让它好找。

枝山老了许多，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胡渣在嘴唇周边肆意生长。满堂的烛光映照着这个刚刚失去女主人的家，冰冷空洞。

洛川同父亲一起跪在灵堂前，腰间还系着白布，问：“母亲回来后，她还认得我们吗？”

枝山错愕：“认得的”。

“那我想让她再抱抱我，我想她了。”洛川眼里兀地泛起水雾。

枝山轻叹一口气，到底只是孩童，对离别虽有所领悟，但不能全然明白。

死亡意味消失，意味死生不复相见。

枝山伸手，爱怜抚摸洛川的头顶：“洛川乖。待会儿母亲回来，我们要躲起来，不能让她瞧见我们，否则她会不舍得我们，就不会安心离开了。”说到最后，枝山哽咽。

枝山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更遑论“灵魂会在头七当天回来”这种说法，他觉得这不过是前人太过思念逝者才编造出来的。但，此时此刻，他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他也思念自己的妻子啊。，思念那个来不及见上自己孩子一眼就死去的母亲，死后毫无尊严被开膛剖腹取子，她若归来，是否会怨自己呢。

很快，起风了。

阴阳先生来催，说是时辰快到了，家属回避。阴阳先生是洛家村方圆百里能推演命格，窥探未来的道士，一身仙风道骨。

洛川在父亲枝山的注视下，乖乖回到床上，她盖上被褥，捂紧头。

劲风飒飒作响，堂下的幡条抖搂起来，声音贯穿全屋，自由来去。

洛川没由来害怕起来。风像是长了腿，霎时间吹到洛川身边，穿透被子，刺骨寒。

3、

忽又听得，弟弟大哭。

洛川顾不得父亲方才说过的话，她一把掀开被褥，跳下床去。

只看母亲站立跟前，堵住去路，眼巴巴，凄苦地看着小洛川。

削弱的，干枯的，惨白的，但还是熟悉的眼神——“老娘！”洛川大喊一声。

打小洛川就喊她老娘，如今她的娘是真的老啊，瘦骨嶙峋，两颊凹陷。

常言鬼怪可怖，但她却觉得亲切，大概是亲人的缘故吧。

“老娘，你真的回来了？你见过老爹没？见过弟弟没？外婆也来了。”洛川急急问道。

眼前的鬼魂呜呜咽，发不出声音。

洛川想起枝山的话，问：“那你可是怪老爹让汤爷爷把你剖开？”老娘鬼魂连忙摇头摆手。

洛川着急，她连忙上前，手未触及，便觉着自己软绵绵倒下，眼前的母亲也渐渐淡去身影。

洛川觉着自己的身体陷入一片混沌，四周分不清红与黑，两种颜色搅合在一起，两股气流将自己左右推搡，忽上忽下。直至她筋疲力尽，浑身酸软，两股气流似乎也闹够了，将她摔跌在水中。

幸而水不深，刚好柔软接住洛川，她爬出来，拨开鬓角碎发，只见无边无际的黑水岸边栽满了怒放的红花，妖娆生姿。一时，竟不知是花映黑了水，还是水衬红了花。

水中倒影着一艳丽女子，一袭红衣，那女子脖子上趴着一团什么东西，眉眼中有三分像自己。

在着劈不开的混沌中，她居然嗅出一缕熟悉的气息。

“小洛川，人间滋味如何？”声音似自上而下，似自下而上，一副鸭子嗓。

洛川四处张望，可辨不出声音来自哪里，总归心慌：“你是谁？要在我梦里装神弄鬼。我不怕的，我，我现在也算是见过鬼魂的人了。”

“哈哈哈....我自然是信你不怕的。看来你果真忘了前事，世间万事万物你尽可忘了，但不要忘记——你曾在佛前诺下，要在这世间要历经八苦，方入轮回，我到来，为了提点你。”

“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洛川白眼:“你把我召来，不正是为我泄密吗？”

“不急，水落石出。”

4、

洛川追问：“何为八苦？”

“好说。八苦是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你我相遇一番机缘，非是我召你而来。”说罢，天地间褪去颜色，一道白光袭来——

洛川眉头一紧，睁开双眼目，直挺挺坐起身来。扫一圈，只见身旁围着父亲枝山、汤爷爷、洛麒琛，还有一旁收拾箱笼的阴阳先生。没有老娘，洛川心头失落。

众人见她一脸惊恐，如同她见众人一脸惊恐，半晌才发出悠远绵长的惊呼声“啊——”。

阴阳先生似乎有所感应，转过身来，惊呼：“你可算醒了，沉疴半载，小命休矣！我半辈子的招牌，险些砸你这个小女娃手里了。”

“半年？”洛川向众人确认。

只见大家眯着眼，一致点头。忽然间，一光头幼童手脚并用，有条不紊爬过来，手脚缠着红绳穿银铃。爬起路来，铃铃铛铛，十分悦耳。

洛川方才勉强信的三分，如今有了八分。眼前这幼儿睁着大眼，倚着床，想伸手够着洛川。可惜身量短小，哪怕使尽全力，也是无法够着的。

很快，他改变策略，干脆扒着床沿，在大家等着看热闹的当口，幼童居然摇摇晃晃，一股作气，站立起来。

他翻出紧握的手心，露出小糖人一角，可惜已经被他胖墩墩的手压扁了，望着众人哄堂大笑，洛川清晰知道眼前这个胖嘟嘟的幼儿，定是她的弟弟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洛川两姐弟身上，无人留意身后的阴阳先生。

只听得一声喷溅，回头一望——阴阳先生的龟卜洒上血迹，他本人一脸诧异。

“怪异，此女命格，占卜不得，乃...”阴阳先生轻轻合眼，复掐指几下，忽又睁眼，惊恐道：“有违天道，岂敢，贫道岂敢啊！”

阴阳先生收起八宝禳物，跌跌撞撞走出家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