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契约》前情回顾：

有了饭前一顿发作，这顿饭倒也吃得相安无事。枝山偷偷在桌底对桂灵竖起大拇指，对她方才一顿操作表示认可，一致认为碗碟可以平安渡过今日。

桂灵打心眼喜欢洛麒琛这个孩子，明明只比洛川年长三岁，行事稳重，如同小大人一般，一言一行，端方有礼。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偏喜欢跟我们洛川玩呢？”桂灵才问出这句话时，紧接就被枝山用手爆头，“我们的洛川，配得上这世界顶好之物。”

第2章：

洛麒琛出生在洛家村最富裕的家庭。家有良田万顷，奴仆无数，高头骏马。穿的是绫罗绸缎，食的是珍馐美味。只因祖上犯了事，散尽家财来到洛家村避难，举家改“洛”姓。

尽管早年间落魄，但经商的本事却是代代相传保留下来，经年的积累后，来到洛麒琛这一代，已经堪堪恢复当时的富裕。

他母亲是邻村柳富商小女儿，当年嫁到洛家村，铺十里红妆，家家户户推窗争看新娘子，宴席开了一趟又一趟，美食流水似的往府中后厨送去，还特意提前半年扩建厨房筹备婚礼。

穷乡僻壤出了这等人物，四邻八乡和气称一声：洛夫人。其实较真起来，整条村的妇人都姓洛，只是没有哪家这般有钱。

这样锦衣玉食堆砌起来的富哥儿，偏偏喜欢枝山夫妇做的菜。任凭洛夫人请遍鲁、川、粤、淮扬的名厨，硬是留不住他的胃口。

洛夫人心上一计：分明是洛川那小丫头，想攀高枝，我这儿子被你女儿迷得颠三倒四的，我就不信你家的米能把他们两张嘴养上几天。她唤来女儿：“珠珠，你替母亲看好你哥哥，他去哪儿吃，你就去哪儿吃。”

“我才不想去，哥哥愿意吃那些食物就随他好了。”洛麒珠自然是不肯的。“附耳过来，你这样...”洛夫人放下茶盏，对着女儿咬耳朵，但不知说了什么，洛麒珠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两兄妹三天两头往洛川家里凑，枝山夫妇是喜热闹之人，但是突然多了两张嘴，眼看手头也渐渐紧张起来。

吃食是一回事，只是洛麒珠这孩子跟洛川不对付，一言不合就追逐打闹，今天碰坏了这个碗，明天摔碎那片瓦。

桂灵想出一个妙招，在吃饭前先发作一顿，让麒琛治一治妹妹，这样就可安生吃完一顿饭。饭菜不浪费，碗筷也保住。

庄稼人最怕的夏天熬过去了，迎来秋天。

重阳节那天，洛川早早穿好衣服，坐在家门口等着父亲母亲出门，照旧，今天一家人要登高插茱萸。

过了好一会儿，她准备起身回屋。却见父亲在里头喊她：“洛川，快去桥头，喊你汤爷爷来一趟。”见洛川愣在原地，他推搡一下：“快去，别愣着。”

洛川撒腿往外跑，跑着跑着，她似乎想到什么。眼泪哇啦啦往下淌，慢慢变成放声大哭，一边抹泪，一边往桥头奔去。

到了汤爷爷跟前，洛川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嘴里含糊不清喊着：“我父亲..让我请...请您快去..呜呜呜，我母亲...她..呜呜呜”

汤爷爷见她这样，急得一手夹着药箱，一手抱着洛川，往她家里赶。汤爷爷虽是年逾60，但老当益壮，走起路来步步生风。

洛川把人带到后，被父亲拦在外头，她只得在院里头数蚂蚁，父亲说，如果大人有事不便打扰，让她在院里数蚂蚁，正数得心烦，父亲把汤爷爷送出来。

洛川忍不住跟上去，见状汤爷爷一把搂过她，说：“走，跟爷爷回家去。顺便帮你母亲把药取回。”

“爷爷。”洛川揪着衣角，想问又不敢问：“我母亲是病了吗？病得厉害吗？”

汤爷爷宠溺摸摸她的头，道：“不是病了。”

“那她为何不与我去登山呢？”洛川不解。

两个人高高低低，前前后后走着，很快到了桥头。

汤爷爷告诉她：“因为你母亲怀了宝宝，需要休息。” 

“宝宝？是像洛川一样的吗？” 

“不一样，他跟洛川不一样，他是弟弟。”

“哦。不一样，所以是弟弟。”洛川似懂非懂，捧着药回家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嘴里这个弟弟，在多年后，是为她遮挡一程风雨的男子汉，是她一生中的苦与甜所在。

生活的重担落在父亲一人身上，小洛川则负责把父亲煮饭的饭菜端进去给母亲。她似乎很辛苦，吃喝都躺在床上，可母亲还是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来，像一棵老树，被无休止地汲取养分，唯有日渐隆起的腹部，见证着她的生命还在延续。

她记住汤爷爷说母亲需要休息的话，她撵走了洛麒琛两兄妹。除了出门上学堂能与洛麒琛见面，其他时间都难以碰面。生活瞬间安静下来，洛川似乎也跟着长大了。

秋去冬来，夏又至，弟弟在炎热的黄昏中到来。

那天，洛川刚刚下学归来。她放下功课，来到母亲的卧室。母亲正满头大汗，浑身发抖。

母亲眼睛瞪得老大，枯藤般的手无力伸向洛川，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呜咽不清。

洛川吓了一跳。她也仅仅愣了一下，她出门转身跑向桥头。

这次，风中奔跑的洛川不再哭泣，她咬紧牙关，紧握拳头。

汤爷爷看她满头大汗过来，心下了然，道：“我现在过去。好孩子，你再跑一趟，速去喊你父亲，让他马上回家。”

洛川撒腿就跑，即便与朋友赛跑，洛川都是最快的一个。此时，她恨不得自己能更快。

三人几乎同时到家。

洛川被使唤去厨房烧水。

为了母亲生产，一应所需物品，父亲早已准备好，安置在房里，洛川把烧开的水慢慢挪进去。

床上的母亲紧闭双眼，肚子上被剖开，红彤彤的皮肉被翻出。她见过村头的朱伯伯杀猪——就是这般情景。

洛川不知道自己出门没多久，母亲就去了。现下，汤爷爷正尽力救下母亲肚子里的弟弟。

看到此景，她不禁想到自己，母亲当时生自己也是这样的吗？

父亲过来，把水端走。汤爷爷从母亲翻开的肚子里掏出一团肉，把肉展开，有手有脚，朝着脚底使劲弹了几下。“哇~”一声，让洛川打了个激灵，她想：母亲这是生了，生了那个弟弟。

汤爷爷用线把母亲的肚皮一点点装回去。最后盖上一白布，布把头遮住了。洛川不解，上前伸手。父亲一把拦住，“好孩子，母亲太累了。让她休息，你来帮爸爸照顾弟弟。”

父亲把弟弟轻轻放在洛川手上，洛川感觉一股暖暖的温度传递在手心。洛麒琛家的小猫咪也是这样软、这样暖，洛麒琛也叫它“弟弟”。

洛川抱着弟弟坐在凳子上，看太阳一寸寸下沉，霞光万丈，很快被黑暗吞没。

晚上，家里来了很多人，家里里里外外变成白色的海。连外婆都来了。她抱抱弟弟，抱抱洛川，最后拍拍父亲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

母亲在洛川和小弟弟睡着时，被抬出去，抬上山。

第二天起来，洛川问外婆：“母亲睡醒了吗？我去瞧瞧她。外婆你帮我看着弟弟。”

外婆不答话，洛川才发现外婆哭肿了眼。

她跑到母亲房间，空荡荡，父亲也不在。

外婆告诉洛川，天儿太热了，留不住。

“哦。原来人死了，是这样的。像一头猪，扔得远远的。”洛川跑出去，任由外婆在身后叫唤。

洛川顺着地上的红烛油，一路寻到山上。

她记得隔壁的二婶走的时候，那时也是满山的红烛在黑暗明明灭灭。洛川远远看见熟悉的叔叔伯伯们拿着铲子一把一把黄土往下填，然后，垒得高高，最后用力夯实。父亲搂过发呆的洛川。

这时，悲鸣的唢呐响起，洛川的眼泪像是收到指引，成串成串往下流，想要流到母亲身边，最后亲近亲近她，却无济于事。

洛川想起先生早几日嘴里念的一句话，“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她喃喃自语：“我永远没有母亲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