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
大概没有什么比我这样一个普通人更不值得去写的了。
浴室镜中的自己,与三个月前不同的是脸色更加苍白,略微有点不知是发胖还是水肿的的臃肿迹象,瞳仁暗淡,总刮不干净的胡渣提示着某种不顺意正发生在我身上。穿的睡衣是大学时代母亲买的,洗的有点发白但还算干净齐整。
宅在家之前我在出版社工作,白T恤牛仔裤双肩包,和所有内向而寡言的年轻人一样,只是默默工作,用还算勤快的双手做着还算喜欢的工作,换得衣食用度罢了。能力也好,长相也罢,统统归于不起眼的那一类。非要说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双眼还算清澈,也不愿沾染太多市井之气,整个人看上去还清爽。
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为何离开那家出版社,为数不多的朋友问起,也只是尽量爽朗的回答想休息一阵寻找自己。到后面这种本应合理的解释也慢慢变得无力。想起那件事的频率让搜尽全身勇气装出的若无其事也显得那么的刻意和没底气。
如果身体的虚弱和颓丧只是表面上让我失去活力,那内心的痛苦只能用残疾来形容。对,残疾。因为那件事,让原本不算健硕的灵魂四分五裂,少了一只臂膀自然痛不欲生,在逃避后发现又失去了一条腿。就这样,大概四肢健全的灵魂就这样成了独臂独腿,每一日都在艰难的踽踽而行。
虽然原来为旅行积攒了一部分资金,基本生活能支撑个一年半载,但考虑到现实,还是在朋友的帮助下联系了一个小众网站,做了一个临时的在线编辑。负责一部分稿件和来信的处理。现在想来这个决定非常之正确,如果没有这个工作,也许这种愈发昏暗沉沦的生活会很快吞没我的人生。与其说它让我获得一份微薄的薪水勉强支撑日常开销,不如说这工作几乎成了能够坚持到现在而没有早早而潦草地走向极端的生命线。每一天看着或多或少的稿件和来信,辨读或努力绞尽智慧和技巧,或故作轻松实则刻意,或毫无章法随性所至的文字,机械式的分析归类,加以评论答复,能够将薄薄的睡眠以外的18~20小时消耗掉一部分。
没错,我的时间是用来消耗的。24小时,一般只有破棉絮般的四小时睡眠。其中充斥的毫无质感可言的纯粹黑暗以及偶尔闪现的片段,有的是回不去的童年和故乡的回忆,有的是无法诉诸语言也无法分析出情感的情节。剩余的大多都在浑然没有锐意和思想的沉闷当中度过。吃饭,洗澡,做家务,这一切都像是昏暗屋子里秒针的移动声,和日渐下沉的上眼皮,曾经还有一丝明亮眼神随着时间的拉长和延伸,似乎就这样黯淡下去。只有在工作时,能稍稍将受损于“那件事”的自己隔离出,以倾向于大多正常人的思维来处理每一段稍有不同的内容。
也许“那件事”对我而言过于不堪,或者是说无法归类于“一场车祸”“一场失恋”“一次失败”等等人人皆可体会皆可想象的常规范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将这些无法言喻的经历和情绪都封闭在这精简的三个字内,但即使如此抽象,一旦触及,还是烈焰灼心般的疼痛,遗留的伤疤在反复的刺激下,似乎慢慢滋生出些许麻木,遗憾的是,这并没有什么帮助。
关于我这个普通人,在这个万物运转自有其规律的物理世界,大概除了那件事和接下来的故事,实在没有多说一句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