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头的腿有点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却走的飞快,小年轻跟着走,也不见得追上他。如果不不仔细留意,还真不太容易发现这个问题。
怪老头的手也有点怪,左手食指一直伸着,弯不起来。
怪老头说话更怪,大嗓门一开,语速又快,立马觉得要干仗的样子。我们往车上搬东西的功夫,就又瞪眼了,脸涨的通红,冲婆婆嚷嚷起来:“你给他拿那么多干啥,拿多了下次他们就不回来了!”
怪老头还藏私,儿子问怎么扯线,不教不教,我给你弄;想学他的拿手菜,不教不教,学会了你还能回来吃?
这样的怪老头,自然不太招人喜欢,闺女儿子哪怕过年放假,呆三天都是极限。你问为什么,管太宽和话不投机呗。
你穿破洞裤,让你妈给你缝上!
你说彩礼,他说你们风俗不好,这是在卖闺女!你说订婚三金,他说你们方言听不懂。
你买车房,30岁前不准买车,35岁前不许买房!
首付买房,他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半年,忧心还不起的“巨额贷款”。再又买车,忧心更甚。
要装修了,怪老头竟然妥协了,破天荒主动要求帮忙。后来听说,老头最近心里很美,儿子买了车子,房子,给他挣面子了。
随后越发觉得这老头有点可爱,超清奇的脑回路还体验了一把别样“催生”。
婚后第一年的年夜饭,噼里啪啦的鞭炮伴着汪汪的狗吠声,好不热闹。
“哎,这狗也没多久活头喽,到时候你去那边,我可不伺候它!”PS,婆婆去伺候孩子了,就没人管这条狗了。然而我们并没有婚后立马要孩子的计划。
再后来慢慢得知,怪老头其实也挺不容易的。父亲早逝,和母亲一起拉扯大7个妹妹,最小的妹妹也就比大姑姐大三岁。那点钱,全都添置了一份又一份的嫁妆。家里的院墙,都是最后才盖起来的。
他本也有机会过好日子的。婆婆的父母是知识青年下乡,后来国家政策回城也帮公公办理了一切手续。城里人的诱惑大,家里的责任和担子更大!这一大家子他带不走,只能留。
那条有点坡的腿,是76年黄河发大水,救灾时长期泡在水里落下的病根。
那根永远弯不了的食指,是干木工时不小心锯断后,舍不得去医院花钱接骨,自己用云南白药消毒接上后的后遗症。
那亮如洪钟的大嗓门,是年少丧父,兄弟姐妹们不被欺辱的保护伞。一身的邪脾气,村里人至今都不怎么敢惹。
相处久了,慢慢也发现了怪倔老头的柔软与可爱。
我喜欢吃“知了猴”,一年夏天我妈来看我时特意带了一些。被怪老头得知,后来的每年夏天都能吃到很多很多,买的口感不怎么好,他和婆婆两人就打着手电筒到黄河边上的林子里去捉。一会去就能看到餐桌上那灿灿的金黄,且我一人独享。
起初我本能的以为他们都不吃,毕竟虫子科的食物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后来猪队友说那是因为你喜欢,老爷子特意吩咐专门留给你的。
一起赶年集,老爷子坚持带现金,千叮咛万嘱咐的要自己花钱,不管买什么,他都乐呵呵的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要付钱,付完满满成就感。而我们,也乐意配合,这是他爱的表达。
婚后第三年,怪老头终于如愿以偿抱上了孙女,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孙女虐我千百遍,我待孙女如初恋说的就是他了。
年初,怪老头生了一场大病,胃癌晚期。我们都担心倔强了一辈子的老头不肯接受治疗,小心翼翼的各种铺垫试探,没曾想他坦然的接受了,他说我还有两个任务没有完成呐,老大(大姑姐)还没成家,童心还没长大……
近一年的时间,治疗也都还算顺利,老头也慢慢能听的进劝,不再吃剩菜,开始尝试接受水果,更加注意个人卫生,洗澡泡脚的频率都高了很多,红脸瞪眼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们都知道,他不舍的离开,我们何尝又不是。
无论余下的日子是长是短,是好是坏,对于我们这一家人而言,都弥足珍贵。
唯愿怪老头的余生,平安顺遂,喜乐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