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头那么大,怎么吃?大概有人会问,但既然能吃就一定有办法。在广州的市场上我还没见过整颗猪头的,都是把猪脸肉和猪头骨分开卖。猪脸肉宜做成卤味,猪头骨用来制汤。而在贵州的市场上我又没见过把猪脸肉和猪头骨分开卖的,都是整颗摆在案台上,有需要的人自买之。印象里,印江人买回猪头要么用于祭祀,要么婚事将近的男方拿来酬谢媒婆。面对整颗猪头,没有哪户人家会发愁的,因为祭老爷的习俗已让家家户户都知道如何处理猪头。
正月初二也许是所有爱睡懒觉的人最讨厌的日子。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祭老爷的鞭炮声就开始搅扰村子的安宁。我无法确定你会在第几次炮响时被惊醒,却可以保证你一定会被惊醒,而且一旦被惊醒将很难再眠。天那么冷,你不想就此起床,你再赖会儿。又响了,那么响,那么难听。真不知为什么非得放鞭炮,你高兴,你庆祝,可为什么非得嘈杂到别人。你把脑袋埋被子里,还是听到了。又响了,又响了,接连不断。你翻来覆去,你烦躁不安,终于冷冰冰地起了床,去到厨房,揭开锅盖一看,哎,又蒸过了。你更加烦躁,把所有人叫起床,你也要祭老爷了,给那些赖床者再响一次闹钟!
照老叟的说法,你把猪头搬堂屋中央,将香点起,又分好几堆纸钱。见几个应邀前来“吃老爷酒”的邻居到了,便上酒、烧纸、放炮,然后是豪放地开吃猪头。首先是主人家将薄刀递到年长的邻居手里,若是家里有长者,他便先割一块给长者,可能是猪耳、猪舌、猪尾,也可能是猪鼻或猪嘴(其他部位不在“吃老爷酒”时解决),等邻居们都割了一圈才轮到自家小孩。因为是土猪的头,又是用猪草养了一两年的猪,所以吃起来很简单,你可以拿手里直接吃,也可撒点盐或蘸上拌辣椒而食。可无论如何,均能吃得津津有味,而这在整天大油大肉的日子里是少有的。
这猪头不止吃法简单,做法也不难。因为年猪是在春节前半个月左右杀的,要想猪头留到初二祭老爷不臭,需得尽快沿鼻梁砍开。但不要砍断,取出脑髓即好,再用烧红的烙铁、铁棍整个烙一遍,尤其是鼻孔和耳孔。烙好的猪头若再用柏树枝熏上一两天,则必能放上十天半个月,当然还得是贵州的冬天,别的地方可不能保证。洗猪头是个大工程,三十斤左右的猪头烙得黑黑的,又经烟熏过,表面还很多凹褶,要洗得连洗的人都吃得放心,着实不容易,力气小了,耐心不足都不行。据说用高压水枪冲洗十分巧妙,但对普通人家来说,也十分不实际。我看印江人家洗猪头都是往大锅里掺半锅热水,先将猪头泡一泡,再用菜刀刮掉大部分炭黑,凹褶处则拿清洁球搓洗,鼻孔和耳孔只能适当割开洗洗,更里面的地方一般等到祭完老爷拆骨时再剜掉。像猪头这样的大件要弄熟,最好的办法还是慢火徐蒸。印江人习惯吃猪油,所以把猪头放一大盆上,再整个置于水锅内,上盖,急火烧开水,上汽后转慢火徐徐蒸上两三小时便熟透。因为祭老爷一般到初二一大早(有的地方是年三十,有的是年初一,我问为什么,一般都说是老爷吃不过来,所以大家祭老爷的时间最好是错开,不过我始终不满意这种俏皮式的回答),所以猪头往往是半夜开始蒸的。因为天冷,添好火后就继续睡去了,若是睡过或多赖半小时,猪头便被蒸烂,的,连老人都觉得不好吃了,而这是常有的事。不想勤劳的农人懈怠下来,也颇有两下。
至于被祭的老爷是谁,我是不知道的,也无意弄清楚,只听说是四官老爷,说的人也不知道是哪四官。总之,几代人下来,便成了祭之的传统。不过是糊里糊涂的,都不知道传的是什么,要是哪天知道了,我想自己都觉得好笑罢,因为那必与他们现在的世界观格格不入。有趣的是像这样不问不思地活着,自己倒觉得比猪要高明,你看,猪的头不是被他们拿来祭了老爷的么?
个人无意谈祭祀,故不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