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总是盼着过年。很多人这样说过。也写过。是盼望好吃的,还是一件新衣服?每个人都不同。我记忆中是妈妈做的油炸面食。那时没有点心。放了鸡蛋和白糖的面,扯成圆薄饼,再切几刀。放到油锅里炸成焦黄色。放到一个搪瓷盆里。这就是诱人的点心了。还有炸鱼,做猪蹄子冻,都要忙活好几天。不知道为什记忆中的鱼肉都没有这个自制的点心深刻。也许是因为那个年月甜的东西比较少?也许甜味与人们的大脑的记忆关系更密切?更容易给人比较深刻的记忆?我只是突发奇想,没有研究这个问题。有机会要去网上查查。
自己家里的油炸麻花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妈妈在世时已经多年不做了。过年的程序简单了很多。吃的都是现成的,人就清闲了许多,似乎少了点什么。家里不再存很多"年货",缺什么就去超市买。当然,超市里总是同样的牛肉猪肉。总是有饺子,也有让人感觉不到季节的蔬菜。但是饺子还是很少买。过年保留项目就剩下包饺子了。这是最后的防线。有时也放鞭炮。但是家里人已经有争议。也越来越少放。空气那么差,再放鞭炮就有点不道德的感觉。可是,听着鞭炮声,下着饺子,确实有气氛。人们有时为气氛而生活着。
大年三十的电视还是要看的。其实就是开着。很少有人老老实实地看。刷手机微信,忙着通过微信拜年的人们,都要忙活很久。那个多年不变的春节晚会,那几位很用力逗人乐的笑星,这几年看起来越来越辛苦。但是人们需要开着电视,电视仍然放在客厅最重要的位置。坐在看电视的位置上差不多都是老年人。声音很大,画面很鲜亮。营造着节日气氛。只要电视开着,无论家里有多少人,好像都是很热闹的。
中国人对于热闹总是很着迷,或者说迷恋。冷清的年是不好过的。对于老人来说,最好是孩子们都从各地赶回来,聚在一起吃,喝,说。人再多也不嫌乱。对于已经成家的子女来说,丈夫的父母和妻子的父母都需要陪。年三十在哪里过一直是个问题。直到到了一个年龄段,才发现父母最想看的,有限的记忆里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亲手养育过的儿女。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年三十的安排,由原来的婆婆家与娘家轮换,不知何时早已改为夫妻二人都同时回去陪着自己的老爹或者老妈过三十。这时候,老爹或者老妈只剩下一位了。过年的时候,总得让他们感觉到他们永远是家庭的中心。这几年我总是与老父亲一起过年的。桌子上摆着母亲的照片。这五年母亲好像一直都在。
记忆里有一次是陪着爷爷过年,那是我结婚那年。大年三十傍晚,大雪花满满地在天地之间飘着,最后一班长途车行驶在乡间的公路上。仿佛是专车,乘客只有我俩。车开得很快,司机急着回家吃年夜饭。下了车,还有十几里路要走。到家天差不多黑了。那时候没有电话,爷爷不知道我们来。进门看到屋里点着油灯,爷爷正在炕上包饺子,还有位老朋友坐在那里聊天。我们赶紧接过饺子包起来,记得是很厚的皮,很大的饺子。还有爷爷开心的笑脸。我小时候调皮,爷爷不舍得打我,他就把我抱起来,用胡子扎。奶奶去世早,爷爷自己生活多年。每当想起那次陪爷爷过年,心里都觉得暖暖的。在土炕上睡了好几天,都很踏实。我是在土炕上出生的,对于土炕,总是有亲切感。那个年过得很丰满。真正体验了久违的乡村过年的感觉。看戏,串门,吃饭。走亲戚。
印象最深的是去邻村看一位远房亲戚。提着桃酥和酒,进门立刻让到炕上,吃热乎乎的炒花生。原本想访问他早年参加农民起义的故事。可是这位老人家说不了几句,看得出残存着记忆里的一点火星,亮了一下就灭了。正在冷场时,来了一堆人。原来是初三女儿回娘家。我带着刚买的相机,给他们一家人拍照。那时照相机很稀罕。照相也不是常有的事情。于是,一家人穿得新崭崭,坐的站的都端正整齐。我先生拍,我当导演。说好以后洗了寄回来。可是没有以后了。一个胶卷可以照三十六张,得好久才能照完。照完了才能去照相馆冲洗。好容易照完了。当我们在家里打开相机取胶卷时,才发现胶卷根本没装上!哎,三十六次按快门,浪费了大家多少表情。更尴尬的是,不知如何补偿那一大家人的期待。
2019,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