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6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〇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乃道体之本然也。然其可指而易见者,莫如川流。故于此发以示人,欲学者时时省察,而无毫发之间断也。
〇此章是孔子就川流以指道妙也。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又曰文王之德之纯,纯亦不已。然则无息者,其道之体乎?道不可见,乘气机而流行,阖辟于其间,此逝者机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天理流行触处皆是。程子曰:“此道体也。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皆与道为体,运乎昼夜,未尝已也。是以君子法之,自强不息。及其至也,纯亦不已焉。”论本体则自然不息,论工夫则自强不息,勉强之久,至于自然而纯亦不已焉。则天德在是,王道亦在是,所谓中和位育,无非此理,惟在天纵之。圣人察识其本体而扩充之,存诚主敬无少间断,以造乎其极而已。
9.17 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〇疾时人薄于德而厚于色,故发此言。史记载孔子居卫,灵公与夫人同车,使孔子为次乘,招摇过市,孔子丑之。
〇此章是言好德之贵诚也。德与色对,犹性与相对。凡夫著相而不悟性,故好恋色身,好吃美食,好著美衣,好居美室,皆是好色。颜子在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方是好德;禹之菲饮食而致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方是好德。(藕益)德色二者,理欲之分判然也。德者天所赋之正理而得之于心者也,所谓有德尤今言健康生命也。色者人之大欲焉,生命发动之机也。发动得正便是有德,发动不正皆因好色。好色最易溺情乱性者也,人之情多如是,故欲念常胜而理念常衰也。此即德常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之由也。故大学重诚意,比之如好好色,好德之诚也。好德则脩身亲贤,其益无穷;好色则伤生伐性,其害不小。使好德如好色,则弃邪而反正矣。
9.18 子曰: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
〇篑,土笼也。书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将成而自止,前功尽弃。平地而方覆一篑,始为而毅往,终将成功。喻君子修学,至于圣人,修治至于纯太平,皆由一篑也。
〇此章见为学进止之机皆由于己也。盖学者自强不息,则积少成多;中道而止,则前功尽弃。其止其往,皆在我而不在人也。荀子曰: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然积时而进,皆在于我。若必藉他人之策励,必无所成。故易传言自强,大学言自明,而孟子则言自暴自弃。君子终日乾乾,所以贵因时而惕也。(唐文治)
9.19 子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
〇孟子曰“有如时雨化之者”,语之则化之,心解而力行,明其不惰也。
〇此章是孔子深赞颜子之能受教也。记曰力不能问,然后语之。语者,不待问而告之者也。不惰,此为极深细之功也。以克己言,非礼勿礼听言动,无丝毫之或惰也。以复礼言,三月不违,无顷刻之或惰也。以博约言,欲罢不能,既竭吾才,无一知一行之或惰也。故为其馀门弟子所不能及。(唐文治)体道之勇莫如颜子,未语时生意洋洋,原有全体不息之心;才经指点,天机迅发,如蛰虫发于春雷,草木滋于时雨,停滞不得,何其神也。语下承当无等待,无凑合,颜子于圣人之道相为一体,并授受之迹亦化矣。(刘宗周)
9.20 子謂顏淵,曰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
〇颜子既死而孔子惜之,言其方进而未已也。
〇此章是孔子追思颜子之好学也。道本无穷,故学无止法。吾见其进者,日进无疆,竭力以赴而不已也。未见其止,即进也。四书通云:大抵上章“语之而不惰”是颜子之心,如川流不舍昼夜;此章“见其进未见其止”,是颜子之用力,不肯如为山之未成一篑而止也。是此二章皆言心体之无息也。圣人独窥颜子心法,故勘的如此,不作窥测见。惜之者,颜子没而此学亡也。
9.21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實者有矣夫。
〇谷之始生曰苗,吐穗曰秀,成谷曰实。苗而不秀,秀而不实,在人以为必无此理,惟老农知之,才知其有,便自不得不愈加奋励。
〇此章是孔子勉学者以有成也。诗黍离云“彼稷之苗”,又云“彼稷之穗”,终云“彼稷之实”。苗是生信,秀是开解起行,实是证成,举事理之变者言之也。苗而不秀,质美而不学也;秀而不实,半途而中止也。苗之不秀不实,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而学之不成,则皆由于人事,可不懼哉。盖为浮而不实者戒尔。浮而不实,则妄念胜而学逐废,故易无妄卦曰:不耕获,不菑畬,凶。(唐文治)
9.22 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〇后生可畏,以其积学而有待也,安知其将来不如今日之我乎?然至四十五十之年而不以善闻,衰老无成,这就不足畏了。
〇此章是勉后生之惕于将来也。继往开来之业,后生无不可任;参赞位育之事,后生无不可为。是以可畏也。若悠忽因循,知行不能精进,气质不能变化,至于老而无闻,则一庸俗人而已。纵使翻然悔悟,其年已非向时之年,其力已非向时之力,而况习气日深,天性日汨,其能有成者鲜矣。夫子所以为后生痛下鍼砭也。(唐文治)正所谓少壮不努力, 老大徒伤悲,年轻人读此章,尤当猛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