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迷迷糊糊地,我已经忘记日期了。
风渐渐凛冽起来,没有雪,气势就变得更嚣张,麻雀悲叹着,自己脆弱的翅膀飞不去南方,只能蜗居在人家的檐下瑟瑟发抖。天已经黑透了,北京宽阔的街道看起来更加宽阔,沿着贯穿东西区的长安街,就能找到护城河。
裹紧大衣,寒风还在带走我的体温。我忽然意识到,也许因为我是个宅在家里的写手吧,居住在北京这些年,连家乡话都忘记了,却仍然没有去过护城河。抬起头,月亮那么一点点露出的面容,也因为云的游走转身即逝,今天的北京城似乎格外地忧郁,连路边的北漂歌手都在歌唱惘然若失。
我打算把这些写进我的新书《护城河底》的序言里,感受这样的北京城,也就像我这样的闲人才会写吧,因为它们不可触、不可知、不可及,诉说起来自然也很麻烦。
实在是凄惨……树们连自己残剩的叶子都被搜刮完,木讷地站在原地。我饶有兴趣地用摄像机拍下这一幕,不禁想到:或许清的灭亡也是这样?若是这样,现在也只能凭吊了。我已经在想象赙仪被真真实实剥夺王权后,那灰一样的眼神。
嘛,死灰都会复燃,娇弱的生命春天就会回来,但是曾多少人向往的王朝被压在了沥青路之下。这样看来,好像又不一样。这不妨碍我对思维自由的向往,就算它打得我遍体鳞伤。
天更暗了,路灯的光一次一次传递,然后延伸往上,一路向西。城市已经不奢求一点微弱的亮光,就让它沉没,像故事里的船,沉默。这样静默的北京,也是少有的,也是我所向的。
休息片刻,终于看到了护城河,也只是遗址了,新中国成立后,早就蒙上钢筋和水泥的悲剧色彩,想为它做点什么,似乎都会被拖拽到河底,与王朝一起深埋。看风吟来,望风吟摆。一时间,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撕裂,破碎,只能死死忍住哽咽。我猜测,这应该是对我来说重要的地方,就这样逝去,被人们遗忘。
曾一度将“做一条护城河”作为我的人生信条,如今有些动摇——守护者终会被所守护的人伤害,然后继续苟活下去。护城河,无疑是清朝最无耻的幸存者,这样光荣地活下去。
风绕过街道,路过河面,幽幽地泛起一丝怨恨,不然那轻入鸿毛的涟漪是怎么来的呢?河水似乎知道所有的事,一路延伸,必要时曲折,把城区框成完美的长方形——不,河底本就是一座城,本就是没落的北京,河,本就是没落的河,谁都可以假借历史之名一笑了之。
我沿着它的踪影,一路往东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回去用我的笔,为护城河平反。